70. 巧遇
温寂掀开车帘踏下马车。
抬眼便见顾谨立在十余步外,身上裹着件靛蓝色云纹锦缎大氅,领口围着一圈银灰色的貂毛,在素白一片的雪景中倒显出了几分清贵。
林清正站在他身侧,指挥着几个侍卫在附近寻找树枝木板,试图搭救陷在沼泽里的人。
那片沼泽不算太深,人陷进去只及腰腹,可在这冰天雪地里,时间久了,即便淹不死,也会丢了性命。
温寂一眼望去,发现二皇子那个白胖的管事太监孙福也在其中,半截身子泡在冰冷的泥水里,脸上糊满了泥浆,冷得牙齿咯咯打颤,眼神涣散。
那孙福见到温寂带来的人,眼睛陡然亮了,灰败的眼睛里猛地迸出一丝光,嘶声喊了句,“二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但终究是奴才,不敢再多呼救,只是眼巴巴地望着。
顾谨也听到了动静,疑惑地转头望来。
初时隔着风雪看不太真切,待他看清来人是温寂时,眼底的焦躁顿时被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所取代。
温寂吩咐萧十一带着人上去帮忙,她自己则朝着顾谨走过去。
“二小姐。”顾谨先开了口。
“殿下。”
温寂微微欠身,又朝旁边的林清颔首示意。林清忙躬身还礼,退开半步。
顾谨连忙虚扶了一下温寂,又看向她身后的阵仗,“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寂拢了拢斗篷,一双眸子关切地望向他,柔声道,“我随着长辈在苍岚山一带赏雪。之前小叔父观天象说这两日恐有暴雪,我有些担心殿下身边人手不足,小叔父便借了靖国公的人送我过来看看。”
顾谨听罢,怔了一下,随即一股暖流混着复杂的感动涌上心头。
他没想到温寂会为他这么费心,下意识想抬手轻拍她肩头以示感激。手抬到一半,停了一下,又放了下去,转而将自己袖中的暖手炉塞进她怀里,
“难为你有心了。”
温寂指尖触及那温热的炉壁,抬眼看他,推拒道,“谢殿下关心,您留着用吧,我不冷。”
“无妨,我这走了许久,身上正热。”
顾谨不容她推辞,轻轻按了按她捧着手炉的手背,“你拿着。”
于是温寂便不再推却,只将手炉小心的往怀里拢了拢。
顾谨便同她说起这些时日在云城的近况。他带来的节礼早已送至帝师府上,这些天他经常前去拜会,陪着严太傅谈诗论画,倒也相处融洽。
“我原想在太傅面前多尽些心。”
他语气温雅中带着几分无奈,“正巧前日见太傅在编写云城风物志,便主动请缨想帮帮忙。”
温寂捧着暖炉安静听着,目光落在顾谨高挺的鼻梁上。
“太傅说还缺城郊几处古碑的拓片与水文记载需实地核对一番。”
“我虽才疏学浅,不过身边倒有通文墨的人。”
他说着看了眼林清,“林清和同行的几位老先生皆可相助。太傅便将此事托付于我了。”
说到此处,他看着沼泽的方向,叹了口气,“今日本是去勘察的,哪知对这边路径实在不熟。虽有几个前两日探过路的向导,还是出了这种岔子。”
顾谨望向正在施救的暗卫,“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单凭我带的这些人,今日估计是要误事。”
温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萧十一已带人用绳索树枝搭出简易救援工具。
她收回目光,安慰了顾谨一句,“殿下风雪间前行,已是有心,这种事情谁也料不到。”
等众人都被救上岸时,每个人浑身上下裹满了黑乎乎的淤泥,冻得面无人色。
孙福是最后一个被拖上来的,老太监冻得嘴唇乌紫,连站都站不稳,靠着两个侍卫搀着才能勉强挪步。
见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顾谨便命随行的侍卫先将这些落水的人送回城中。
温寂和萧十一等人则跟着二皇子一同前去帮他拓碑,司商则留在马车内。
接下来的路途倒还很顺当,没有再生出什么波折。
目光掠过林清因连日奔波而微微凹陷的面颊,温寂注意到他似乎在这次的云城之行里让二皇子信任了许多。
不过他表现得的确不错,做事条理分明,对路线的探查,拓碑的一应事宜也显得严谨务实,顾谨便也将许多细节都交给他去斟酌。
……
等今日的事情做完,日头已偏西。众人便随着二皇子往帝师严昀成的居所行去。
那宅院坐落在云城西郊,白墙黛瓦,四周遍植青松,冬日里依旧显得青葱。庭院中凿了方小池,池边堆着几块湖石,院角置着石桌石凳,桌上刻着棋盘格,角落里堆着些农具,整个院子清雅宁静,仿佛外界的风雪与纷扰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被仆人引进了屋,屋内陈设简朴雅致,架子上列着整齐的书卷,案头摆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幅雪夜图,功底深厚,应该是主人的手笔。
帝师听到了声音,从内室走出。
他年约六旬,须发已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件半旧的藏青色直裰,通身沉淀着一股儒家士大夫特有的端正的书卷气。
顾谨将拓回的碑文交给他,严昀成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心中其实清楚这位二皇子资质才能不算突出,性格也偏于温和甚至有些优柔,不是能担大任的材料。但胜在没什么恶习,只要不作非分之想,做个闲散亲王倒也合适。
如今见他为自己这事如此上心,且做得颇为细致,心中那点非栋梁材的遗憾,便也化为了对晚辈肯踏实做事的嘉许。
他温声致谢道,“有劳殿下了,帮了老夫一个大忙。”
顾谨忙道,“能为先生分忧,是晚辈的幸事。”
严昀成含笑点头,留他用膳,“天色已晚,风雪又大,殿下若不嫌弃,便在舍下用了便饭再回城吧。内子前些日子命人晒了不少山野干菇,正好可以用来煮个暖锅子驱驱寒。”
说话间目光一转,这才注意到随行人群中多了个生面孔。
“这位是?”严昀成目光转向温寂。
顾谨便笑着给他介绍,“这位是温相府上的小姐温寂,今日多亏她相助,晚辈才能顺利行事。”
温寂这才上前几步,行了礼。
她的姿态端庄娴雅,严昀成打量了她一番,眼中掠过一丝恍然,笑容愈发和蔼,“原是温相千金,快不必多礼。老夫与你父亲昔年同在朝堂,也算旧识。他曾与我夸赞,说家中有女聪慧灵秀,琴棋书画皆通,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通灵气度的好姑娘。”
温寂闻言,眼中闪过极快的一丝怔愣,面上却露出一个浅笑,谦逊道,“父亲说的该是家姐,我排行第二,平日里顽劣得很,远不及长姐万一。”
她面上装得温婉体贴,心底却被冷意渗透。
人在无关利害的闲谈中最易流露真情,丞相心里值得向外人提及的从来只有温棋语。严昀成这样的反应,显然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她这个二女儿。
严昀成闻言,略怔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