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人间一梦(六十)
璃月,绝云间。
云雾中的群山错落有致,木桥横斜在山崖间,和着清风,将仙家的踪迹隐匿在幽径。
伊斯塔露沿着盘旋的山路,拾级而上。
数百年不见,唯有绝云间还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听璃月港的百姓说,许多来自这里的仙人已经埋骨黄土。
伊斯塔露叹了口气。
日暮时分,她才不紧不慢地登上了奥藏山的山顶,湖心树下的几人看着已经等候多时。
“好久不见,诸位。”
伊斯塔露的视线逐一扫过玄甲长袍的魔神、青发黑衣的仙人、抱着长枪的夜叉,以及白衣广袖的神女。
“帝君,留云真君,魈,还有……”
注视着“归终”理所当然的神色,伊斯塔露巧妙地沉默了片刻,唯独绕开了她。
“我以为迎接我的仗阵会更大些。”
这话是对摩拉克斯说的,带着些微妙的挑衅和自嘲。
就是摩拉克斯掐准了伊斯塔露对归终之事的在意,否则她也不会转身就回龙潭虎穴。
树下几人目光齐齐落在打破寂静的伊斯塔露身上。
魈原本抱着长枪靠在树干上,看见她后,神色似乎变了变,最后,少年夜叉沉默着别开了头。
留云借风真君的目光倒是死死地锁在她身上,仙人的脸色黑如锅底,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开口训斥她。
反而是摩拉克斯和“归终”的反应最为平淡,一人静静品茶,另一人还勉强和她打招呼。
伊斯塔露对“归终”视而不见。
片刻后,摩拉克斯放下手中的茶盏,接上了她的话:
“再来几位就能阻止你么?何必扰他们清净。”
伊斯塔露默认了。
摩拉克斯说得没错,她敢回来,也是有脱身的把握的。
伊斯塔露慢悠悠地抬眼:
“所以,特地设局等我前来,帝君,真君,你们想做什么?”
摩拉克斯没说话,他振了振衣袖,一张草纸便浮现在伊斯塔露面前。
草纸上面是用璃月文字写成的契约,末尾已经有了摩拉克斯的落款。
契约内容大概是以一问换一问,不可凭空杜撰,也不可有所隐瞒,违者将受食岩之罚。
……摩拉克斯,他在怀疑什么?
伊斯塔露眯着眼后退半步。
“抱歉,我拒绝。”
“你且听完。”
摩拉克斯闭上眼,不慌不忙地道。
“你或许会想知道,归终的遗书里写了什么。”
伊斯塔露的脚步一顿,她似乎叹了口气。
还是这样,摩拉克斯拿捏她的情感向来很准,四百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收回我之前的话,帝君,我同意了。”
伊斯塔露随手变出一支羽毛笔,飞快地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落款完成的前一刻,摩拉克斯忽然开口点她:
“真名。”
伊斯塔露笔触一顿,还是老实把原本写好的“伊露”改成了“伊斯塔露。”
落款完成的瞬间,她和摩拉克斯的签名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草纸逐渐解离,像是被火慢慢焚烧殆尽。
伊斯塔露走到湖心的石桌边,在最后一个位置落座,她平静地和摩拉克斯对视,嘴角挂上了一点真心的笑意:
“帝君,希望你知道的,不会让我失望。”
随后,她就被留云借风真君狠狠敲了一下脑门。
“呃,留云真君?”
“你还好意思喊本仙?”
留云借风真君毫不客气地又敲了她一下,咬牙切齿的语气听上去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谁教你一声不吭就假死逃跑的?归终她……当时到底如何都还不得而知,你跑什么?”
“跑有用吗?还不是得给本仙老实回来?如今奥藏山已经设下百般机巧,你话不说清楚便别想走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担忧你?”
“……本仙不在其列!只是代为质问你。”
“抱歉,留云真君。”
伊斯塔露歉然地向她笑了笑,却对她的质问避而不答。
留云借风真君抱着双臂,带着三分怒意看她,似乎还想回头喊魈,却因为夜叉别开目光而悻悻放弃。
“归终”蹙眉看着留云借风真君,似乎对她雷声大雨点小的行为颇有些不满。
等留云借风真君训斥够了,摩拉克斯才轻咳一声,打断了她:
“留云,先如此吧,如今之事,留下我与她就好。”
见摩拉克斯这样说,留云借风真君也不含糊,她说了句“帝君好大的架子,哪有赶客赶主人的道理”,便从石桌边站起身,魈也紧随其后,二人离开了奥藏山。
那位“归终”纵然百般不愿,也只能强颜欢笑,暂且离开奥藏山。
只剩下摩拉克斯和伊斯塔露相对而坐,摩拉克斯拿起茶盏品了一口,提醒她:
“只立下这个契约,已是魈和留云都不忍心的结果了。”
伊斯塔露哑然片刻,摇摇头。
“……意料之外。如果可以,帝君,请替我道谢。”
摩拉克斯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点了她一句:
“你对他人,总是有所隐瞒,也并无信任。”
伊斯塔露不置可否。
“或许吧,帝君,那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归终之死的真相。”
摩拉克斯的问题也并不令她意外。
伊斯塔露似乎提起了些许兴致,一本正经地道:
“如你当年所见,是我杀死了归终,因为她看了某些不该看的东西。”
“我算不上身不由己,但也确实这么做了,就是这样。”
伊斯塔露坦然地笑了一声:
“啊,这话确实不真,却也算不上全是谎言。”
“至于有几分真假,帝君大可一猜。”
摩拉克斯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伊斯塔露,眼神暗了几分。
伊斯塔露面不改色:
“我甘愿领受食岩之罚。”
这是她签下契约时就想好的。
要瞒过「月亮」的视线,真相仍是不可说,但若她能忍受摩拉克斯的食岩之罚——就能知道某些关键的信息了。
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似乎是点头算作了解,随后,古老的符文出现在伊斯塔露脚底。
伊斯塔露只觉眼前一白,随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双膝一软,跪倒在一旁的地上。
像是有什么压在她的脊背上,她直不起腰,只觉有人一寸寸敲碎了她的骨头。
好痛,好痛,伊斯塔露挣扎着眯起眼,食岩之罚什么时候能结束?
可摩拉克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痛楚顺着她的手臂爬上了她的身体。
她周围的风似乎有些乱了,伊斯塔露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温迪……不许出来。”
眼前一白,她看不清任何东西。
伊斯塔露目光涣散地跪在地上。
如果不是她是远超魔神的存在,大概现在已经死在了摩拉克斯手中了。
伊斯塔露颤颤巍巍地跪着,惨笑着了一声:
“骨头……都碎了,治愈起来很麻烦……”
“不愧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食岩之罚。”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抱歉,法不容情。”
不知过了多久,摩拉克斯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
“四百年前之事,正逢我气盛之时,也曾难以释怀。”
“只是出于对归终意愿的尊重,前尘往事,自然已是一笔勾销。”
伊斯塔露视线清晰了些许,她看见摩拉克斯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将一块纸笺放在自己面前。
她忍着疼痛看了许久,才看清纸笺上那熟悉的娟秀字迹——
摩拉克斯,无论如何,别怪伊斯塔露。
伊斯塔露垂下眼。
摩拉克斯的食岩之罚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