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冒犯
“归元堂”往南再行十里处,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大型宅院,名唤“思园”,是宁王于三十多年前花费重金为其宠姬罗思儿建造的私家园林。
宁王司徒骀是先帝长子,即当今圣上建兴帝的庶长兄。
此人的生母只是一名普通宫女,在诞下龙子后便被以“狐媚惑主”的罪名赐死,而他名义上虽然是由晏太后抚养长大,但到底与嫡皇子还是不同,不仅出身输了一截,在品貌才学上亦乏善可陈,因此自小就不受先帝宠爱。
在数次试图取悦圣心都宣告失败之后,他便有些自暴自弃起来,屡屡做些出格的事情,让元嘉帝颇为头疼,而随其年纪渐长,竟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知是否因年幼失恃的缘故,他在少年时期便对美貌的中年女子格外青睐,十余岁时更是偷摸溜出宫去,用一匣子明珠点了“邀月楼”里的鸨.头.妈妈通宵给他唱曲弹琴。
而这罗思儿小姐,据说正是一位年长于宁王五、六岁的稀世美人。
其人姿容卓绝、才艺出众,好丹青、擅歌舞,二八之年在兴京横空出世、名噪一时,可不知何故竟于两年后急流勇退,时人皆为之可惜。
幸而明珠蒙尘、不掩其光,在她隐退十余年后,宁王偶然间邂逅佳人,立时便被勾去了三魂七魄,不惜忤逆圣意也要将她纳入府中,气得元嘉帝直到咽气前还在不停大骂“逆子”,更于遗诏中特意言明“凡司徒氏子孙皆不得出入勾栏,更不可将青楼女子纳入府中,若有触犯此条者,一律贬为庶人”。
可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宁王殿下对美人的一腔赤诚。
在先帝宾天之后,建兴帝登基不久便遵先帝遗诏命三位藩王各自就藩,众人皆以为司徒骀在前往封地后便会与罗思儿断了联系,另再找些旁的乐子。
不想这位爷竟真是个痴情种,居然在守孝期间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接入弋陵,不顾众臣弹劾、市井流言,执意将其养为外室,甚至还特意请来百名匠人日夜赶工,这才建成这处宅院,专门用来金屋藏娇。
只可惜天妒红颜,两人相伴不过十载,思儿小姐便撒手人寰。
宁王殿下难忘伊人,在此后的十年中一直派人打理看管着这处宅院,一切陈设装饰都有如从前那般,就这么持续到建兴二十一年,司徒骀在“三王之乱”中兵败身死之后,讨逆之师破门而入,将这座院落中的值钱玩意洗劫一空,又狠狠打砸了一番才满意离去。
自此,昔日爱巢光景不复。
那一年,宁王的旧时属地由封国变州县,昔日府邸改为刺史衙门,而他用来藏娇的金屋则被当做公共园林,成为本地百姓携孙玩闹的去处。
直到某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天火点着了院外的一棵古树,火势绵延整夜不绝,而后不知怎的,此处就开始频频发生怪事。
先是前来游玩的百姓时常莫名落水而亡,然后又被人发现每到暴风雨来临的夜晚,园中都会发出呜呜的怪声,有如哭泣般带着悲恸和怨恨,之后便传出“思园”闹鬼的消息,久而久之,此处就无人敢来了。
两年前江楚禾刚来到弋陵就听闻了这个传言,得空还特意过来探险一番。
也正是那时,她发现这里的围墙石壁和廊桥假山上都被人做过手脚,在夜半风声的影响下自然就会传出回声,再经有心之人刻意引导之后,便以讹传讹出了“闹鬼”的说法。
江楚禾想,许是有什么人不想园中清静总被搅扰,故而出此下策。
于是,她便没有将这个发现宣扬出去,只是偶尔想要出来透透气时,在此处的水榭小坐一阵,享受片刻的宁静。
司徒靖已跟着她走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进入这座破败的园子,依然不知江楚禾来到此处究竟是有何打算。
他只能以视线牢牢锁住她,不敢有半点松懈。
此时同他一样紧紧盯着江楚禾的,还有距离二人不远处的楼阁内,正在向外俯瞰的两双眼睛。
小满的右手始终握在刀柄之上,灰色眼瞳一刻都没有离开闯入园中的那两个“猎物”。
那俩人一前一后来到此处,走在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身缥色高腰襦裙,即便是在傍晚的夕阳下也几乎可称是无所遁形,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备而来,而在她之后进入园中的男子则有几分刻意的遮掩,不过似乎只是意在防备那位女子。
他在楼阁之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莫非……
这就是中原人常说的什么“大虫子想吃小虫子,鸟在后面等着吃大虫子”?
不对,好像是什么捕什么,什么鸟在后……
好像也不是鸟……
不对,是鸟!
好像是黄什么鸟?
八个字的……
到底是什么来着?
小满一阵挠头捂脸捶胸顿足。
他打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这么些年全靠真刀真枪的拼杀才得以存活,一时半会儿哪里想得出这么高深的东西!
还没等小满琢磨明白自己算是个什么鸟,他就发现事情似乎朝着自己未曾料想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上一刻还在石桥上悠然闲逛的缥色身影不知怎的突然就一跃而下,眼看即将落入水中。
“主人!这……”他转头看向身旁那位穿着一袭青衿深衣的清瘦男子。
据他所知,石桥上的机关早已被人拆除干净,怎么还会有人往下掉?
但青衿男子却并未回话,他重重咳嗽两声,又抬起下巴示意小满继续向外看。
方才眼看就要落水的小娘子,此刻正被一高个男子抱在怀里,看上去居然就是之前鬼鬼祟祟尾随着她的那位。
“嗯?被救起来了?合着那人不是要偷袭啊?”小满挠了挠脑袋。
想不通,想不通啊!
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跟了这么久,行踪这么鬼祟,怎么可能不是想干些什么?
“莫非……”小满灵光乍现,“难不成,这俩人是那种关系?”
他突然记起先前在主人给他认字用的话本子里好像看到过这种故事,当时那卷痴男怨女的虐恋传奇可是激得他一身鸡皮疙瘩,如今想起心底还泛着阵阵恶寒。
青衿男子并没有分心去回答小满的疑问,他呼吸沉重,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看上去不大舒服的模样,但仍颇有兴味地够着头向外边看。
小满顿感无奈,决定赶紧提醒下自家主人,莫要因为瞧热闹而耽误动手的时机。
“主人,咱要不要……”他以手作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