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追逐
詹狸在林子里不知走了多久,她方向感强,记着来时树枝更茂密、叶片也更舒展,大抵是南边,现在往北走,只要没有太过偏离官道,就能走到黄氏宅院。
风吹叶隙发出婆娑声响,不仅冷,还瘆人。
好在是白天,要是天色再黑一点,詹狸估计自己走不了多远。
她屡屡回头,怕什么人追上来似的,被窥探的感觉黏腻稠厚,把她的嘴、耳全都糊住了。
有人在看她吗?
詹狸没有敏锐到能够找出令她汗毛直立的源头。
她随身带着些纱布,怕在一个地方兜圈,把纱扯成薄薄一片,绑在树上,不会很显眼,但仔细瞧确实能看出来。
两个县隔的并不远,脚程再慢的人走上半天也该走到了。
果不其然,詹狸瞧见了一个大宅院。
她贴着墙慢慢摸到朱红大门,都不需要伸手推,那门压根就没关,敞着一半。
这可不是好兆头,詹狸心念糟了,进去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果然,整个黄氏宅院空无一人,她还不死心,管不上什么私闯民宅,连水缸都往里瞧过,好几个柜门都开过,根本没人躲在里边。
“乔姐姐,乔双,乔双?”她不敢大声喊,就冲着门缝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轻声呼唤。
当然是没有回应。
黄族长怎么也算个大家族的头儿,听说他家里还出了几个当官的,才能住上这镬耳屋,怎么一朝全让歹徒给掳走了呢?
詹狸想不通,刚从宅院出来,迎头碰见两个壮汉,几人面面相觑,她撒丫子便跑起来。
“嚯!这里还藏着个娘们!”
那两坨肉山朝她移动,速度很快,詹狸六神无主,顾不上看方向只知道疯跑。
要是被抓住,想也不用想,比倌人姐姐还要惨上万倍!
詹狸衣角飘飘掠过草野,同他们绕一颗三人环抱都抱不住的大树,仗着身形小巧,给人绕了几圈,径自偷溜。
追她的汉子后知后觉:“这贱蹄子,跑得忒快。”
他招呼气喘吁吁的另一位上来一起追,那人口中还嚼着什么,被大哥一巴掌扇到后脑勺,吐了出来。
“什么时候了,还吃!快追!”
鞋履狠狠碾过包子尸体,小娘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到口之食,飞不走就只有被踩碎的份。
詹狸底子差,嫁人之后才好一些,怎么禁得住这样跑,两只大手就在她身后,要抓住她!
她从未如此恐惧惊慌,闪身一躲,没注意下边是块土坡,直接滚了下去。
见小娘子失足,两个匪徒也不急了,慢悠悠站在上边,似乎在说笑。
詹狸浑身疼得要散架,眼泪水直往外冒,灼烧般的痛楚就像有人将煮沸的水泼在了她身上,忍不住剧烈抽搐。
等等,摔着了会这样疼吗?她往手边一看,果然是碰到了荨麻,旁边还有一束野蒿。
视野里两个大汉扶着树,小心朝她走来,她深知自己逃不掉了,于是颤着手将野蒿拔起,上边还沾着泥土,都直接放到口中嚼烂,身体百般阻拦混着土腥味的草进入喉咙,还是抵不住她硬要吞咽。
大汉捉住了詹狸的衣领,把整个人提起来,笑道:“臭娘们身段还不错,让我看看——”
他一把扯下詹狸的帷帽,想象中戴这帽子的都是清秀靓丽的小娘子,谁知这娘们竟如此丑陋——两个眼睛肿得像荷包,满脸风团和水疱,身上还布满了密麻麻的红疹。
“咦!”他下意识松开詹狸,摔回地上的人儿闷哼一声,痛得厉害。
“大哥,这不是有什么病吧?别带回去了。”
“你个夯货,没听老大说这宅里的人要全抓起来,一个不留吗?要是被她溜出去通风报信,老大第一个拿我俩开刀!”
说着,这人气不过,还踹了地上的詹狸一脚。
詹狸腹部传来钝痛,整个人觳觫不已,胃里即刻有东西反上来,她低着头,呕出的不知是苦水还是胆汁。
“你去扛她。”大哥嫌搬这种娘们脏了手。
小弟明显也不想碰詹狸,把帷帽给人戴了回去,瞧不见她肿胀像猪头的脸,才好受一些。他一阵踌躇,才迈过心底一道坎,终于拎着人后衣襟拖行在地上。
……詹狸要被折磨死了。
被拽上土坯,走在山路间,她开口:“行行好,让我自己走,我、我一定不跑。”声音也由于过敏而沙哑,刻意带了些急切。
小弟如蒙大赦松手,詹狸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跟着。大哥瞪了他一眼,走在詹狸身后,亲自督促她。
“走快点!”
有东西摁在詹狸后腰,她想,大概是刀柄或者棍子,要逃跑就把她当场打杀。
詹狸踉踉跄跄往前走,庆幸刚刚摔下去没崴到脚。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余晖洒地,在脚边晕开一片暖黄。她步伐沉重,走得脚都麻了,才瞥见山寨的轮廓,即使光影温和,这地方还是不显亲切,弥漫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血腥味。
见又绑了新人回来,看门的汉子面露不悦:“老大说别再拐婆娘回来,你想害弟兄们被县尉抓去吗?”
“这是从那宅子抓的。我们回去巡逻,瞧见她鬼鬼祟祟,还不是念着老大说把宅里的人全抓起来,不然我才不肯带着这有病的贱蹄子。”
詹狸适时挠了挠瘙痒的手臂,露出那些红斑,因为瞧见女人而围过来的汉子,全都面露嫌弃,走开了。
“带到老地方关起来。”
“俺晓得!”
小弟抽开门栓,一脚踹开门,把詹狸推进去,门在眼前严丝合缝地关上。
“嘶。”詹狸摔趴倒地,抬手按了脚腕,只是擦伤。
她往被磨破的手肘吹气,除了吹气声,里面一片死寂。
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如果是詹狸被绑,就算往她口中塞满布帛,她瞧见新绑进来的人还得唔唔叫唤。
里面不算完全黑,詹狸勉强能看清屋内的人。
约莫有八个人,前头的老汉眼神涣散,见她靠过来,吓得浑身一僵,他身后的妇孺缩着身子,把哭声噎入喉咙。
詹狸心大,可以说是没心没肺,反正又没绑她手、绑她脚,遭此一劫,竟还敢站起来到处走。
乔姐姐在哪呢?
一个妇人蜷缩在角落,詹狸走过去,她条件反射般伸手挥打,詹狸赶忙躲开,那人肩膀不停发抖,疯魔似地口念呓语。
没有人低声啜泣,他们应该困在这里超过了一天。
不抬头,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乔姐姐。
詹狸想从矮个里拔高个,寻找一个冷静能回她话的人。
她目光锁定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不像旁人那般蜷着,反而踮着脚,从窗的缝隙往外看,还一直偷偷瞟她。
詹狸去跟他搭话:“小公子,你叫什么?”
“黄勇。”
“勇哥儿,”他眼里全是赤裸裸的防备,詹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