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锁] [此章节已锁]
时宁在黑暗中怔了怔,她虽看不清褚景的神情,却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微扬的唇角,带着惯有的运筹帷幄的得意。那位素未谋面的探花郎,不知为何竟让他如此介怀。
“我不需要什么老师。”时宁轻声反驳。
褚景并未接话,只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还不回去?”说罢转身便走,玄色狐裘在夜中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时宁小步跟上,担忧地望着他,“你身子可还撑得住?”
“无碍。”他脚步未停,声音融在夜色里格外飘忽。
二人重回宴会时,丝竹声正奏到高潮处。
不多时,皇帝与皇后、以及裕贵妃缓步而来。三人脸上挂着笑,欢喜地看着堂下热闹的场景。
随着宫人一声拉长的声音:“宁王殿下到!”四周才开始渐渐安静下来。
只见一位英姿飒爽的男子身着劲装快步走来,领肩的斗篷随风而动,像是在宣告主权,英气的眉目间与皇后有几分相似,多了些柔和。
宁王跪地一一叩拜,到了褚景这里,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时宁,问道:“这位便是太子新迎的太子妃?”
褚景微微颔首,“正是。”
话落,时宁得体地起身行礼,“妾身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笑着摇头,“不敢当。”
他周身的气息没有武将的那种粗犷,说起话来倒还显得文绉绉。
席间,宁王率先对着褚景举杯迎来,一口温酒下肚,喉间带着灼烧。
“太子可看过探花郎的文章?”宁王凑近了些,“一篇雪赋,连陛下都赞不绝口。”
褚景从容地陪他饮下一杯,指尖敲打着桌面,“比起诗词歌赋,我更关心百姓安危冷暖温饱。”
满座宾客顿时噤声。
谁不知太子最厌恶旁人谈论风雪文章,此刻这番举动,分明是在敲打宁王。
时宁捧着茶盏垂眸,小心饮下一口,却瞥见他袖口上的暗纹,以及掩在暗纹下,若隐若现的血迹。
她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杯壁熨着掌心,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担忧。那抹血色在织布纹路间若隐若现,像冬日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宁王朗笑打破沉寂,“太子说的是,大虞百姓确实比风花雪月要紧。”他转而举杯向众臣,“今日只叙家常,不谈政事!”
丝竹声重新响起,舞姬水袖翻飞间,褚景忽然倾身过来,他指尖掠过时宁鬓角,看似亲昵地为她簪正珠钗,低声耳语却带着寒意,“你与小六可说过话了?”
时宁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里面哪有饮酒的醉意,分明是淬着冰的清醒。她忽然明白,这场宴会早成了兄弟二人无声的战场。
“说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时宁小声答道。
突然,她加大了声音,绽开明媚笑意,声音清脆得足以让邻近几桌听见,“殿下,妾身还想尝尝那道蟹粉酥。”
褚景眸光微动,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按照她的话亲自执筷为她布菜。
身后临近的几桌贵女正是刚才找时宁麻烦的那几个,此刻她们脸上的表情越发愤怒。
歌舞愈发热闹,时宁却看见褚景嘴角渐渐渗出血迹。
他故作无事地抬手抹去,衣袖的内里染上几滴鲜红。
突然,宁王击掌三声,歌姬乐师们立即止声。他执起酒杯走向褚景,灰色袍角在烛火下泛出流光般的色泽,“父皇可还记得昔年太子秋狩曾一箭射落双雕,儿臣恰得一宝弓,不若趁此良机让儿臣与太子比一场!”
满座顿时鸦雀无声,几位老臣交换着担忧的眼神,太子久病缠身早不是秘密,宁王此举分明是存心刁难。
皇帝迟疑半刻,“是多年未见太子拉弓了,不过太子这些年身子不佳,不知还能否……”
褚景目光缓缓看向宁王,慢条斯理地拭净指尖沾着的油污,“多谢父皇关心,近月我身子康健,皇兄既有雅兴……”他忽地呛咳一声,袖口掩唇时,时宁又见他腕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暗纹里布,“我自当奉陪。”
“殿下……”时宁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
褚景淡淡瞥她一眼,随即缓缓起身,众目睽睽之下,玄色衣衫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取弓来。”
宫人抬上一台紫檀弓匣,一把鎏金宝弓整躺在里面,弓身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弦绷得如满月。
宁王笑着递上箭矢,“太子请。”
褚景微微仰头,“皇兄请。”
宁王勾了勾嘴角,没有推迟,取下宝弓连射三箭,三箭皆在靶心。
堂下一阵欢呼喝彩!
他放下弓箭,笑道:“承让!”
褚景瞥他一眼,走向弓箭处。
第一箭离弦时,褚景的指节泛出青白,箭簇擦过靶心红缨,时宁却只看见他额头渗出的汗珠。
第二箭射出时,他整条右臂都在微微颤抖,箭矢钉入靶心那刻,他突然晃了晃,及时以弓拄地方稳住身形。
“殿下果真厉害!”宁王抚掌而笑,眼底却掠过寒光,“最后一箭,不若蒙上眼助兴?”
满座哗然中,褚景缓缓系上黑绸。
时宁死死攥着拳头,只见他的弓弦陷进指尖,血珠正顺着他垂落的指尖滴落在地毯上。
弓弦震响的瞬间,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好在后背抵在柱子上才稳住脚步。
宁王正要开口,忽见那支蒙眼射出的羽箭竟劈开前两支箭的箭尾,正正钉在靶心最中央。
褚景扯下黑绸轻笑,“皇兄,承让了。”
宴会中顿时欢呼声惊起,无一不说太子殿下弓箭之术颇为厉害。
那支劈开前箭的羽箭仍在靶心之上,箭尾白羽染着星点血迹。
宁王脸上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殿下好箭法。”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目光死死盯着褚景苍白如纸的脸。
褚景回他一个笑,又朝着高台上的人微微作揖。
皇帝顿时大喜,朗声道:“太子箭术精进,特赐麒麟弓以表嘉赏!”
褚景接下麒麟弓,谢过皇帝后缓缓入座,留得宁王一人尴尬相望。
时宁见他入座,赶紧拉了拉他衣袖,着急道:“殿下你可还好?我方才让露珠去取了补心丸,应该就快到了!”
褚景微微沉眼,饮下一口热茶,喉间的血腥味这才冲淡了些。
不一会儿,露珠就带着补心丸匆匆赶来,吃下一粒后褚景这才好受了几分。
今日宴会结束得完,时宁与褚景回到东宫时露水已然深重,四周透着彻骨的寒意。轿辇摇摇晃晃地抬入东宫,长靴踩在地面发出吱吱的声音。
当夜,褚景就发烧了,甚至烧得不清。
时宁听见他模糊地念着“母妃”,又突然攥紧她的手嘶声道:“别伤害母妃!”她俯身想听真切些,却被他滚烫的呼吸灼了耳尖。
“水……”他忽然睁开眼,眸中尽是血丝。时宁赶忙扶他起身喂水,却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眸通红。
时宁望着他苍白的脸颊,不由心疼起来。明明病重却还是要执意接下宁王为他做的局,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行,可他可使尽全身力气赢下了……
她似乎开始明白他口中的那句话,他宁愿没有这些权利。
突然,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一双滚烫的手从背后环住她。
时宁正欲起身,身体却被滚烫的手掌紧紧压住,天旋地转间,她已被褚景带着跌进温暖的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