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当年燕原大军压境,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纵然龙沙的士卒百姓拼死抵抗,防线仍在重压之下渐渐崩溃。龙沙国主玉宫丰霆几乎掏空家底,押上了龙沙皇室下一代的前途与命运,向邻近的夕陵、东郁等国求援结盟,但派遣使者、谈判交涉、发兵行军都需要时间,以燕原进攻的速度,等援兵到达之际,恐怕只来得及给他们收尸。
就在山穷水尽、所有人只能祈祷苍天开眼或者祖宗显灵之际,玉宫丰霆不抱什么希望放出去的最后一把杀手锏忽然从天而降,为龙沙带回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奇迹”。
由龙沙第四任国主玉宫潜创设、只听命于君王的御用刺客组织“碧华”,秘密潜入燕原王都元京刺杀十相教教主贺兰真珈得手。
贺兰真珈的头颅高悬在燕原大军头顶,而“碧华”手中无形的利剑悬在天保帝的头顶,孤注一掷的威慑终于为龙沙撬开了一条艰难的生路。
这场逆转战局的刺杀不光震惊了燕原,也震动了天下,民间甚至流传出许多俗谚,最著名的一句是“大船驶入小河沟,夜路走进死胡同,燕军打到辟寒城——该掉头了”。
不久后诸国援军陆续赶到,燕军败退,被俘者数以千计,遗留粮草辎重不计其数;而龙沙虽然最后侥幸取胜,却也被这一仗打得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有了龙沙的前车之鉴,各国纷纷整治民间流窜的十相教众。教主贺兰真珈遇刺身亡,几条臂膀接二连三被斩断,再加上战争所耗过巨,燕原国内反对势力蜂起,十相教元气大伤,不得不偃旗息鼓,暂时蛰伏,这些年安静得让人都快要忘了它的存在——
原来不是老实了,而是悄悄地转入地下,学会了掩人耳目,玩起了暗度陈仓那一套。
“先帝在时,两度下旨禁绝民间淫祀邪/教,朕自登基以来,没听说过十相教生事,只怕有司也松了那根弦。若非这次垂云正好抓住了宋满的老鼠尾巴,朕还以为这些脏东西已经清理干净了。”牧衡冷而果断地道,“十相教是棵见光就长的毒草,绝不能给它露头的机会,垂云,最近鹭卫要多辛苦些。”
钟翼没有二话,应道:“此臣分内之事,责无旁贷。”
卫拂沉默地盯着那两块人/皮刺青出神,牧衡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这刺青还有什么蹊跷吗?”
“没什么。”
卫拂摇摇头,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我只是在想,凶手会不会是被宋满拐卖的女子的家人或者亲眷?除了没来及运出去的三个人……还有没有其他人能幸存下来?”
牧衡与钟翼换了个眼神,道:“等鹭卫摸清他们的底细,叫各城官府张贴告示,帮忙寻人。”
天子一诺,金口玉言,他说的那么果断自然,好像这是一件必定会成功的事情。
但这桩吃人的买卖已经持续了三年甚至更久,那些被迫去国离乡的人像是被狂风吹断了线的风筝,早已不知散落何方,更别提寻觅踪迹。
牧衡这么说,只是为了安他的心罢了,卫拂提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那就好。”
他难得收起一次仿佛不要钱的微笑,带着重重心事告退离宫。等卫拂走后,钟翼看着似乎松了口气又有点犯愁的牧衡,低声问:“陛下?”
“刚才那案子没说完,被他一岔打出去几十里,还以为朕没发现。”牧衡叫人上来换上新茶,“你知道他的心病,还是放不下当年那件事。”
钟翼隐晦地顺着他的话说:“凶手不但清楚宋满的罪行,还摸清了宋满的老底,显然是冲着他十相教的身份来的。而要论十相教的死敌,第一毋庸置疑是龙沙的‘碧华’。”
“不错。”牧衡点头,“当年‘碧华’一战成名,吓破了燕原人的胆子,也难免令其他人心生忌惮。毕竟他们能在十相教总坛轻取贺兰真珈项上人头,就能在皇宫大内摘别人的脑袋。所以四年前各国联手逼迫玉宫丰霆解散‘碧华’,甚至想方设法地打听‘碧华’里都有什么人,宝刀如果不能握在自己手里,最好变成一块废铁。”
“龙沙如今的处境和悬崖上走铁索也差不多了,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不管‘碧华’还在不在,这桩案子一旦被认定是‘碧华’的手笔,就是龙沙的过失。”他心累地叹了口气,“所以疏尘不敢在我面前提这种可能,否则认真追究起来麻烦太多了,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抓住把柄做文章,一个弄不好会出大事。”
钟翼不解其意,疑惑地“嗯”了一声。
牧衡将一份折子抛给他:“半月前龙沙遣人来报信,国主玉宫丰霆病逝,太子玉宫烈继位。”
钟翼恍然:“六年前两国结盟时曾约定,龙沙新王登基之时,夕陵要派遣一位大臣辅政三年。”
算算日子,龙沙派来迎接的使者也该到风都了。在这个两国交接的微妙时节,无论是“碧华”仍在暗中活动,还是龙沙的刺客把手伸到了夕陵的地盘上,于盟约双方都是惊天巨雷——夕陵和龙沙都是新王登基,两国关系会不会因此动摇、夕陵会不会强硬干涉龙沙内政、其他邻国会不会借机发难……种种顾虑,光是想想就令人头昏脑涨。
牧衡顺水推船默许了卫拂的隐瞒,显然是不愿意立刻捅破此事、影响大局。
钟翼打开折子飞快地从头扫到尾,抬头问:“陛下心中已有人选?既然要派辅政大臣前往龙沙,使团规模不会很小,疏尘他……咳,没有向陛下主动请命吗?”
“定下了,政事堂推举了给事中韩邵,他哭天喊地要跟着出使,朕没有立刻答应,不然你以为他方才为什么对你阴阳怪气的?那是借题发挥呢。”牧衡嗤了一声,“要不是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真想干脆给他扔出去算了。”
钟翼眼角弯了起来,照搬卫拂的话来劝慰他:“陛下爱之深责之切。龙沙局势虽说复杂了点,好在对我朝,三年之期不算很长,不失为历练的好机会。”
“免了,不爱他那样的。”牧衡断然拒绝,“朕倒不是怕他吃苦受累,就怕龙沙真有他要找的人,万一不幸被他遇见了,般不般配暂且不论,到时候是他领回来还是他嫁过去?朕怎么和镇国公交代?”
“陛下,”钟翼强忍着笑宽慰他,“疏尘只是想报答恩人,还不至于到那一步吧?”
牧衡呵地一声冷笑:“念念不忘,必有蹊跷,他那人外柔内冷,从来只有别人惦记他的份,何曾见过他主动追着谁跑?唯独放不下那一个,可见是天定的孽缘。”
“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牧衡没好气地说:“朕又不是他爹,管他那么多干什么,何况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