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谁丧命
凌樾抬眼望向指向自己的剑锋，雪白刃身上映照出两张同样苍白的面容。
“他想杀我。”他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可惜技艺不精，反被我杀。”
“那若是我要杀你？”姜瑶的声音在夜风里发颤，
“你也会杀了我吗？”
凌樾并没有回答，是不熟悉却一如既往的沉默。自她再次见到他，沉默贯穿着每一个话题。
姜瑶下意识地咬了咬牙，绝决道：“受死吧。”说罢便要跨步冲上去手刃仇人，可却在这时被王黎拦下，
“小姐不可！”王黎闪身拦在她面前，“我受老爷遗命，定要护你周全。你快走，我来为老爷报仇！”
只是虽然他是这么说的，可王黎其实并没有把握能给他的老爷报仇雪恨，他只求能多拖延些时间好让姜瑶来得及逃命。
他一贯都是务实的打算。
姜瑶含泪的双眸，在月色下显得楚楚动人，她看着王黎，尽量平和自己起伏的声线，哽咽开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察觉到眼泪即将决堤，她尝试着转动了一下眼睛，试图将盈眶的泪水逼回，“可这是我父亲的血仇，我怎可假手他人。”，而后一把推开王黎，在离得极近时，悄声低语，“你先走，我随后到。”
说罢便执剑向不远处的凌樾走去，剑尖一点一点地逼近那杀人魔头。
王黎看到她一往无前的样子，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可姜瑶哪里是他能劝得动的，他赶忙小跑追上去，关键时刻还是得护住她！
看着向自己越走越近的姜瑶，凌樾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直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剑下一动不动。
少女一身白衣，皎若月色，向他步步走来，连泛着白光的剑刃都跟着多了一分柔软与轻快。
仇恨是从哪里开始的.......？
仇恨又在哪里终结......？
由‘神器’掀起的轩然大波已经牺牲了太多无辜之人，也许他们是被贪婪所诱，也许只是情势所迫，又或许有的人只是刚巧站在风暴的中心....
可这一场狂潮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涉身其中的人。
每一个人，或死、或伤，又或者生如已死，死却犹生.....
这么多的人，如今....只剩下姜瑶和王黎，他们能否跳出这血影刀光？
不论姜瑶与林掌柜达成怎样的合作，又或者有什么企图，她总归屡次对自己伸出援手....
如果说之前他们可能还是朋友，那现在他们可以是任何一种关系，但唯独不再是朋友。即便此事是姜公设局在先，可最终却是自己杀了他，自己....杀了她的父亲。
光这一点，他与姜瑶便只能是敌人。
苍凉月色下只见姜瑶一手执剑，剑尖对准的正是自己破烂不堪的心脏，她面色凄美，泪珠无声地滚落，月光下如鲛人泣珠，可她却没有出手。
她眼中分明有恨，可这恨却不足以生成杀意。她看起来既痛苦又无奈，徘徊在谴责与道德的边界上，像个溺水的人，拼命挣扎...
可她不知道，这挣扎反而让她溺的更快、更痛。
凌樾上前一步，胸口轻轻抵上剑尖，衣料应声裂开一道细痕，他嘴角弯弯，挑衅一般：“怎么，善良如你，杀父仇人都可以放过？”
剑尖微微颤抖，在他胸前划出浅浅血线。姜瑶的泪水滴落在剑柄上，溅开细碎的水光，声色是压抑的凄婉转，“不要说了....”
“看来所谓血脉亲情....”凌樾的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也不过如此。”
“住口！”姜瑶声音破碎，握剑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凌樾没有住口，“他死得.....很痛苦。”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灭了姜瑶所有的理智，瞬间那利光白刃便向前刺去。甫一出手，那剑便很顺利地穿透肌肤，刺入了心脏。
剧痛如烈焰般炸开。凌樾踉跄半步，鲜血自唇间涌出。
好痛！
他的心好痛.....
看着心口的长剑，他想，他这一生的心痛，怕是都要在今夜耗光了....
月色下，姜瑶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反而漾开一片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些许释然。她再度用力将那剑深入几分，眸中泪光闪动，“为什么...”
她声音嘶哑，每个字都浸着血泪：“为什么你不还手？”
凌樾的唇角渗出血丝，却勾起极淡的弧度。
"为什么你不说话！"她几乎是在嘶吼，握剑的手剧烈颤抖。
凌樾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深处震出，牵动伤口涌出更多鲜血，“说话？哈哈哈哈....”
他喘息着，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清晰：“林焕、姜维，还有那六个侍卫，都是....都是我杀的。”
他抬起有些失焦的眼眸，虚弱地望进她震动的瞳孔，
“你想听的........是这个吗？”
他真是疯了！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激怒自己？
别人不知道，可她是知道的。
父亲一直盯着神器，为此不惜折了许多人，她都知道。凌樾如今变成这样，他们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他又何必要把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激自己杀了他？
姜瑶紧了紧颤动的手腕，以剑抵着胸膛，一步步向前走去，而凌樾也被牵制着步步后退，“既然你杀人如麻，为何不杀了我。”
“我欺骗你，利用你，将你耍得团团转......”她声音嘶哑，泪水混着血水染湿衣襟，“你为何不动手！”
凌樾在悬崖边稳住身形，突然伸手握住剑刃。鲜血瞬间从指缝涌出，他低低地笑了笑，可眉眼间尽是嘲讽，“你以为呢。”
“是姜维，他求我.....”凌樾的神色是刻意的怜悯，“他求我....留你一命。”
“你住口！”姜瑶几乎是在嘶吼，冷然的眼神透着杀意，“你以为我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