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2022年12月1日,上午8时07分。
兴龙站轨道交通运营控制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墙如同一个数字化的蜂巢,无声地映照着这座城市地下脉搏的每一次搏动。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设备嗡鸣、敲击键盘的嗒嗒声,以及值班人员偶尔低沉的通讯声。兴龙站,作为三条线路交汇的枢纽,其监控画面占据着其中重要的一列,此刻正显示着早高峰特有的、令人窒息的繁忙。
值班班长老李刚满四十,有着近二十年工龄,鬓角已经染上些许风霜。他的对讲机里,刚刚传出了白湖西路站的“设备故障,伴有不明气体异味”的报警,正皱着眉头,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动,将兴龙站的几个关键点位监控画面——站台、闸机、车控室门口——进一步放大。一种职业性的、模糊的不安感,像细小的冰碴,开始在他血管里缓缓弥漫。早高峰的喧嚣透过无声的监控画面扑面而来——站台上人头攒动,如同被无形力量驱赶的蚁群,列车如同钢铁巨鲸,一次次驶入、停靠、吐纳着匆匆人流。他看到抱着公文包的年轻白领,牵着孩子的母亲,戴着耳机与学生。
一切都是这座城市清晨再寻常不过的图景。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直到清晰的到站提示音透过控制中心的音响系统传来,冰冷而机械。一列开往北亭山方向的列车,车头灯刺破轨道深处的黑暗,正缓缓驶入兴龙站下行站台。钢铁与轨道摩擦发出的尖锐嘶鸣,即使在控制中心也隐约可闻。
几乎在同一时间,老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猛地定格在站台中部,一个不起眼的异常画面上。
不是人群,是天花板。
在站台监控摄像头的边缘,一个模糊的、两端呈半圆状的圆柱金属物体,悄无声息地从通风管道附近的阴影中坠落。它的下落轨迹很轻,不像沉重的部件脱落,反倒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羽毛,带着一种诡异的轻盈。
“那是什么东西?”老李下意识地喃喃,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屏幕上。他旁边年轻的操作员小张闻声也转过头来。
那物体在触及地面前的瞬间,它的侧面猛地弹射出三根细长的金属支脚,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某种机械昆虫骤然苏醒,稳稳地将其撑离了光滑的瓷砖地面。它就那样突兀地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边缘,像一个来自未知文明的造物,冰冷而沉默。
上午8时07分26秒。
“小台风”,开始以其轴心为圆心,猛地高速旋转起来!起初是无声的,只能从监控画面中看到它瞬间化成了一片模糊的银灰色圆影,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的美感,却又散发着地狱的气息。
然后,一股淡淡的,近乎透明的“雾气”,开始被离心力狂暴地甩向四周,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致命的晕环。
那不是水汽。老李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看见,那“雾气”带着一丝极不正常的、难以察觉的淡黄色晕彩,如同浸泡过锈迹和腐败植物的积水颜色,迅速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他几乎能想象出那种混合了烂干草与辛辣天竺葵的怪异气味。
“8号线站台区!3、4号站台!有不明气体泄漏!启动站台一级应急响应!”他对着麦克风大喊,声音因紧张而变调,在寂静的控制中心里显得格外刺耳。周围几个岗位的员工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愕然地望向他这边。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颤抖着手指切换了摄像头视角,对准了那列刚刚停稳,车门正在滑开的列车。他希望这只是站台的孤立事件,列车内部是安全的。
而就在车门即将开启,站台上第一批乘客即将迈入车厢的刹那——列车内部,发生了更诡异、更精密配合的一幕。
就在车厢顶部的照明灯带旁,几个事先悬挂好的柱状装置,在同一时刻被激活了。它们没有支架,仅靠牢固的吊带卡扣悬垂着,像一个个倒挂的钟摆,唯一的喷口对准了下方毫无防备的乘客。
没有旋转,只是稳定地、持续地喷吐出另一股气体。这股气体几乎是看不见的,但在高清摄像头下,能勉强看到空气因密度不同而产生的细微扭曲,仿佛夏日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浪,扭曲了后面乘客的面容。它如同无形的潮水,在列车的惯性的精确推动下,快速地均匀地充满了整节车厢,没有留下任何死角。
紧接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协同效应发生了。
站台上,圆柱体甩出的淡黄色气旋,开始裹挟人群。接触到雾气的人,首先表现出的不是惊慌,而是困惑和生理上的强烈不适。有人用力揉眼睛,仿佛里面进了沙子;有人开始剧烈咳嗽,弯腰捂住了胸口。
几乎是本能,站台上接触到这怪异气味和可见雾气的人们,惊恐地向刚刚打开车门的列车车厢内涌去——那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封闭的、可以隔绝外面可怕空气的安全避难所。
而车厢内,那些刚刚上车,或者原本就在车上的乘客,则被车上的“小台风”释放的、几乎无色但带着微弱水果甜香和霉变干草味的混合气体所包围。这甜腻与腐朽交织的气味,初闻或许不刺鼻,却很快引发了更深的生理不适与源自本能的恐慌。有人开始流涎,鼻腔分泌物不受控制地流下,车内的人拼命地想往车外挤,呼吸新鲜空气。
两股人潮在狭窄的车门处猛烈地撞击、绞缠在一起。求生欲让他们失去了理智,互相成为了对方逃生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