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旧时寒木】她要面临的到底是什么……
虽说各个宗门弟子评比的消息,的确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周素遥的心中投掷下了层层涟漪,但多日的修炼和师兄们带领着的恢复训练,早已让她没有了多少烦恼的思绪。
又调养了几日,周素遥自觉自己的身体好了七七八八,自然便想起了明落,向师父斌明后,便带上了些许有助于安心凝神的普通药材,下山往信淙宗而去。
信淙宗的原址,是一处风景秀美,灵气盎然的幽暗山间,只不过此刻,昔日仙气缭绕的山门已全是断壁残骸,焦黑的梁木和碎裂的瓦片,以及些许隐约能见的深褐色血迹,无一不在低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战况。
周素遥寻找一番,发现明落并不在废墟之中,便循着细微的灵力波动,绕过山门口的废墟,向后山上一条清新的幽道上寻找去。
只见这山林之间溪水潺潺,林木遮掩间,一片被云雾缭绕的空地已被清理出来。这片空地的正中心,明落正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结实的手臂。将一根打磨好的粗壮原木轻松扛起,放于空地中心,准备将此作为凉亭中心的支柱。
她的脸上沾了些许泥灰,汗水顺着她漂亮的下颚滑落,却不能叫她分心。
“明落。”周素遥轻轻唤了一声。
明落闻声回头,看见周素遥,脸上立即露出笑意。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跑上来:“你怎么来了?伤好些了吗?”
“差不多了。”周素遥笑了笑,将带来的药材递给她,道,“一些温养灵体的东西,你别嫌弃。怎么就你一个人……还已经开始修筑了?”
明落接过药材,点了点头,引着周素遥走向那初具雏形的亭子。
这亭子用无数根细竹建造,门帘是一串串空心的玉管,风吹过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明落笑着道:“我想着,山门大殿并非一日之功,不如先从着清修小处做起。这里景色好,也安静,山水汇聚,以后若能招收到弟子,也能有个静心悟道的地方。”
“是一个好想法。”周素遥点头道,她挽起袖子,“我来帮你。”
明落本想推辞,但见周素遥神色坚定,便也不再客气。两人一个扶竹木,一个夯土,配合的倒也默契。
山间溪水潺潺,鸟鸣清脆,周素遥扶着一短亭柱,将卯榫校准,忽然想起,师父在皇城那个幽暗可怖的万人坑前,说的那番沉重之言。
她不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明落,你还记不记得,在皇城的万人坑前,我师父说的……灵道曾视人道苍生为丹药,布下大阵吸取气运与灵气,将他们炼化成灵力以供修炼?”
明落正在敲打榫头的手猛地一顿。
锤子敲打木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素遥看着明落,看着她缓缓直起身,转头看向自己,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表情。
山风吹过,带来溪水的凉意和草木的清香,二人坐在空心玉筒下,不远处一行白鹭乘天而上,长啸声打破天地间的沉寂。
明落沉默了很久,久到周素遥几乎以为她不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的时候,她忽然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信淙宗废墟的轮廓,声音很轻,却似乎带着一丝的苦涩。
“我记得……周前辈说的也是,是实话。”
“其实,这样的事实,并未被真的消灭。”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小块碎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我师……玄阳明他,虽后来走入邪路,但他早年教导我们的时候,也曾隐晦地提起过。他说,天地以万物为刍狗,灵道修士汲取天地灵气修炼,而人道众生繁衍不息,其生机、气运,甚至乃至魂魄与情绪,都是这天地间最庞大,也是最‘易得’的灵气源流。”
周素遥屏住了呼吸,她意识到,明落接下来要说的,定然不会是什么乌托邦的世界。
“很多宗门,尤其是那些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大门派,都或多或少……懂得甚至沿用着类似的方法,当然,天地禁锢依旧存在,我也不清楚师……玄阳明是怎么逃掉这样的诅咒,不过我似乎听他说过,一些并无罪恶的人被打入天道牢狱,被酝成王朝气运,而灵道,则是汲取这些天道气运用于修行……至于许多的师兄师姐们,其实也在使用这样的修行方式。”
她抬起眼,看向周素遥,似乎企图从她的眼里找到被肯定的力量。
“我觉得这样不对。这是罔顾人伦,践踏生灵的行为。至于修炼之道,夺天地造化已是逆天而行,倘若再已同源生灵的魂魄性命为阶梯,即便登凌绝顶、那道心又该从何处行……或者说,这样的道,真的是我想修的‘道’吗。”
周素遥看着她,心下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倘若真的要她设身处地,如果这样的诱惑摆在她的面前,她觉得自己大概……并无法做到这一步。
见周素遥没有回答她,明落低下头,轻轻笑了笑,道:“所以……我一直很抗拒这样的方式,师……玄阳明也因此斥责我不够‘果决’,难成大器。许多同门也觉得我傻……”她苦笑了一下,“或许就是因为我不曾汲取人道灵力,所以才会被玄阳明选做‘同生决’的载体,成为他多重灵力的宿主。”
说着,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亭子上,眼神变得柔和坚定,她轻声到:“正因如此,我才想重建信淙宗,却不再走玄阳明的老路。我想试一试,能不能有一种方法,不必依靠掠夺死和王。就像我修筑这个亭子,一石一木,皆靠双手,吸纳天地间自然的灵气,便足够。”
她看向周素遥,眼中似乎有淡淡泪滴。
“素遥,你说,这样的道,能不能走的通。”
周素遥静静听着,她终于明白明落眼中的忧伤从何而来。
那不仅是灭门的灾痛,还有在黑暗之中挣扎的痛苦。
她也终于明白,明落对于重建宗门,为何有着如此深重的执念——她想要证明,一条不同于“常理”的、更纯粹的道。
“所以,你不必问我,觉得自己做的是否正确。”周素遥说到:“你如今已开始修筑这清修亭,求的是清心寡欲、刻苦修炼,自然是已经希望,哪怕进步缓慢,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无愧于心。”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亭子,以后无论信淙宗怎样,我没事就来你这亭子里打坐,你可要给我留一个位置。”
明落望着她,眼里泪光粼粼。在无数的变故之后,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灿烂的笑容。她重重的点头道:“好……”
在此温润的山风中,二人再度扶起竹木,直到亭台终于稳稳立住,榫卯咬合处发出令人安心的清响。明落擦了擦额角的汗,与周素遥肩并肩,坐在光滑的大石上稍作休息。
周素遥小口允着水,忽然想起什么,开口到:“对了明落,宗门弟子评比要重新开始了,你知道了吗?”
明落正小口喝着水,闻言动作顿了顿,放在水囊点了点头到:“嗯,听说了。灵道间各个门派大概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