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此行所求
她想学什么?
宁不救攥紧手中的虎牙项链,笑得愈发厉害。
若早知那老头会死在蓬莱,她宁可当初随便说点什么。
说她忘了先前学过的药性,说她想学喝酒,说她改信世有神佛卜他不可东行,说她什么都行——
但都迟了。
这人说死就死,死的突然,死的不明不白,全尸没留下,遗言没留下,最后连开山弟子都没留下。
“师妹,别再查下去了。”
宁不救抓着满手的纸钱,刚丢进火里,还没来得及搅,以为是自己守灵守出的幻觉。直到陆思医的声音又响起来。
她那同样还穿着丧服的师兄就跪在她旁边,跪在师父灵前,同她又道了一遍:
“我们不要再查了。”
没烧好的纸钱飘到两人之间,宁不救看着陆思医的脸,只觉都有些陌生。
外人眼里光风霁月的陆神医,师父嘴里的得意弟子,就这样看着她,平静地第三次开口阻止:
“阿救——”
“为什么?”宁不救不想再听,明明两人几天前还约好了一定要找出真相,“我们都知道官府说的是假的,师父是被害死的。”
陆思医没有给她答案。
没有答案,没有原因,隐情无情一概不曾透露。他就跟师父一样,猝不及防地离开她,走到了另一条路上。
宁不救不觉得自己选的路有错。
她也无所谓有没有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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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的空气里泛着一点冷冽的寒意,宁不救游魂一样推开门,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应无赦。这人背对着她,正在给马顺毛。
宁不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她把虎牙项链系在了腰带上,黑绳缠绕上许多圈,只余虎牙坠于素色的窄带。
“神医?”应无赦转头看见她,要说的话在他开口前都已在她心里提前响起。
“嗯。”宁不救慢吞吞地往外走,应无赦紧跟其后,关切也显得小心翼翼,“神医没睡好么?”
“做了些梦。”宁不救的嗓音有些哑,不知是不是致幻毒药的残留影响,她昨夜的梦格外的光怪陆离。
师父、陆思医、纸钱、尸体、山鬼花钱、村长和老妪都在她的梦里交替出现……甚至还有应无赦和他的马与骡。
应无赦的一声声“神医”与各种语气的“阿救”交替响起,她一会儿像活在小时候,一会儿像活在现在,又有一会儿回到了最开始。
身边堆积的尸体全变成师父的,老妪一边哭一边撒纸钱,纸钱遇火烧成带血的山鬼花钱,一下下砸在她身上。
她好像置身在一个大坑里,重复着往上爬的动作,在村长敲得邦邦响的拐杖声与“你糊涂啊”的叹息里往上爬,土块混着血往下滚。她喊不出声音,只能由着村长这拐杖震下更多的土块。快爬出坑时,她看见陆思医。陆思医朝她伸出手,把她拉上来,让她看了眼日出,又把她推下去。
她伸手抓,这次却什么都没抓住,不结实的土块抓不住,尖锐的石块抓不住,坠落的时间比她爬上来的时间还要长,直到“嘶”一声!她落到奔腾的骡子上,浅色带白额毛的骡子全力冲刺,蹄子一步步踩上虚空,像天马一样逐日凌空。
而应无赦骑着他的马在地上追,一眼不看路,只仰头追着骡子的残影,眼神发亮地喊着“神医”。
然后宁不救醒了。
掌心迟钝地察觉一点痛意,她张开手,虎牙已经在掌心硌出一个发红的印子。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虎牙第一次帮她“辟邪”。
宁不救回过神,转头对上应无赦的目光。明明是个能从罗刹堂总舵杀出一条生路的人,怎么到她梦里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应无赦没想到神医发现他在看她后就一直盯着他看,久得让他分辨不出其中意味,只知其中没有厌恶,靠此强撑着没有躲开视线,“梦、梦怎么了?”
宁不救终于挪开眼,轻笑了一下,“很有意思。”
有意思?应无赦抬眼,就见宁不救恢复了先前的神采奕奕,走得步履生风。
只是走出几步后,她停下回头,分出她的高兴给他:
“我梦见一只飞天的骡子。”
……
“说说吧,村长。”宁不救与村长再度来到堂屋,坐到了先前的位置上。只是这次屋里仅有他们两个,应无赦则去门外帮着望风——主要防还留在村长家的后生。
村长双手拄着拐杖,望着地面轻叹一声,慢慢道来:“我年轻的时候,是走镖的。解风涯,是我们镖局里的镖师。他跟我走过镖,算是熟络。他这个人吧,身手不错,肯干,也仗义。唯一的不好,就是认死理,性子倔。”
“我本来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没曾想后来……他因为这个丢了命。那年他押了一批货,货让山贼劫了,他非要找,最后自己也没回来。”
屋内氛围静默,村长见这女娃一直不吭声,又补了句:“……我说完了。”
宁不救笑了,视线一直落在侧脸对她的村长身上,“一晚上过去,您还没想好怎么把谎编圆啊?”
村长蹙眉,却依旧坚持,“当年的事就是这样。”
“是吗?”宁不救换了个问题,“那山鬼花钱是什么?”
村长答得很快:“解风涯自己刻来当护身符的,我们都见过。”
“您是不是忘了刘三也有一个?”
“那是刘三他爹觉得这护身符好看,解风涯就给他也刻了一个。”
“就这两个吗?”
村长顿了下,抓着拐杖的手攥得更紧,“我又不是解风涯,不知道他给几个人刻了。”
“您知道。”宁不救语气笃定,把村长剩下的话也堵回去,“别急着反驳。人可以说谎,但结果骗不了人。”
“事情如果真的如您所说只与解风涯有关,那您和刘三的爹,和其他这么多镖师一起跑什么?镖不走了,活不干了,逃到山里,可别跟我说您是忽然想过山野生活了。这个理由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信。”
“你什么都不信,我还能说什么?”村长憋着一口气道,“齐地水灾,镖局毁了,人背井离乡讨一条活路,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宁不救沉眸听着,“您原先在哪家镖局?那趟镖被哪座山的山贼劫了?难道这些都说不得?”
“你想查什么?”村长终于看向她,面上神情与她梦中情景重叠,“查那趟镖吗?二十年了!押镖的马都该老死了!你去查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