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锦泗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小男孩举着把木剑,在院子里比划。
“嗬!嗬!”
一位女子在这时翻开布帘走来,她衣裳破旧但整洁,脸上虽爬上了些许皱纹,但透过岁月的痕迹,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貌美。她笑着走近,手里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棉布,那个小男孩一见是她,慢慢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娘亲。”
那位母亲在他面前蹲下,用棉布擦拭掉了他额角的汗,“联儿,怎么这么努力?”
小男孩随意抹开了自己汗湿的额发,声音软软的,“我要再努力一点,才能保护你和爹爹!”
锦泗知道这是山长的过往。她回想到那小孩的一招一式,即便身为局外人,她也不禁惋惜。
未曾接受过正规指导的练习是无效的,更遑论这孩子还未打开灵脉,仅仅是在筑基阶段。
“先前先生教你的,你都学会了?”母亲摸了摸他的头,眼神里满是欣慰。
小男孩点点头,痴痴笑了一会儿,脸颊的软肉随之缓缓陷进去,“嗯,先生教的很好,我在课堂上便学会啦!”
母亲听闻哼笑了会儿,“好,你可是我们村最有天赋的孩子了,你爹爹回来恐怕都打不过你。”
小男孩笑得更开心了,等母亲擦拭完,他又拿起木剑跑到一棵树下,哼哧哼哧练了起来。
“嗬!嗬!”
画面一转,眼前那个略显破旧的小屋却正被一场大火吞噬着,灼灼烈火随着夜风更加猖狂,一点一点小火星溅了出来,烫在了那个小男孩稚嫩的皮肤上。
“娘亲!!娘亲!!”
他极力想冲进那场火里,可总有几个人拉扯着他。
“别进去!来不及了!”
“哎呦作孽啊!怎么好端端的起火了呢?!”
“哎,快来个人帮我压着他,这小孩劲好大!”
越来越多人去制住那个疯狂的男孩,但却无一人救火,被烈火灼烧的村庄只能听到男孩的嘶吼。
锦泗借着火光看到屋里那个扑腾的投影,连忙释出灵力想扑灭这场火,可灵流直接穿过了小屋,影子也消失了。
锦泗沉重地吸了几口气,她已不敢想这个小男孩日后会如何……是报复,还是堕落?
天光大亮,村民们一点点帮他收拾着这乌黑的躯壳,搬起烧焦的木头,移出那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找了个空地安葬。
那个小男孩随他们一道,只沉默着不说话,直到最后村民们离开,就差盖上那层薄土,他才如个孩童般放声哭了出来。
他在娘亲的墓旁哭了很久,久到他忘了那具尸体原本的容貌,那双小手才扒拉着泥土,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盖上。他指甲缝里陷进了深黄的土壤,还隐隐透出点血来。
他似未发现般,用沾满污泥的手从腰中拿起那把木剑,用力扎进了土里。
男孩没有毛笔,更没有墨水,他只能咬破自己的手指,就着血一笔一划,写下青涩的字。
“联儿,娘亲。”
锦泗看着那四个字,不由得陷入沉思,许是他母亲只教了他这几个字,又或者,他只学了这几个字。
“联儿!”
锦泗一愣,回头看向来人,是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满脸沧桑。
小男孩顿了下,垂下眼继续看着那个小土包,直到男子又叫了一声,他才微微睁大着眼,缓缓转过头。
男子蹲到他身边,看着那个潦草的坟墓,双眼一下子发红。他喉间发出几声呜咽,又堪堪隐忍住,那双大手摸上男孩的头,“联儿,对不起,为父来迟了。以后,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男孩注视着眼前那个略微陌生的男子,喃喃道:“爹爹?”
“嗯,”他父亲浑身颤抖着,哽着声回:“爹爹回来了。”
“爹爹!”男孩瞬间扑进父亲怀里,两人分别多年,终于在母亲面前“重聚”。
锦泗鼻尖有些泛酸,可看着这幅场面,她心里又缓缓松下来一口气。
真好,至少他盼望着的父亲回来了,他不是孤身一人……
还没温情多久,画面又在此刻一转。
这是一个暴雨夜,锦泗甚至能在这幻境中感受到那阵湿冷的寒风,寒到刺骨。
锦泗不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奇怪,这个幻境竟如此真实……
“杀了他们!!”村民们身着蓑衣,一个个拿着锄头棍子,快步冲进雨幕里那处狭小的小木屋。
小木屋在黑夜里亮起了灯,一下子给这些不速之客方向。
联儿的父亲打开门冲他们大喊:“诸位,这是何意?!”
“你儿子可是妖邪!”
父亲拧起眉,“简直荒谬!这世上哪来鬼怪之说!”
“你儿子今日杀了人!那个孩子身上至今还插着你儿子的木剑!你可承认?!”
那个孩子的母亲跟着他们,哀嚎道:“我儿子不过是说了他几句没娘教,你儿子便痛下杀手,这跟妖邪有什么区别?!还我儿命来!”
他父亲简直不可置信,但眼见着她要扑进去,便连忙挡着她,“我儿子是什么秉性我还不清楚吗?现在孩子睡了,明日我们再讨论此事可好?”
底下的村民有些犹豫,那母亲顿了一下又紧接着喊道:“不行!那把木剑就是你儿子的,你休想抵赖,谁知道他明天会不会被你带走,还命来!!”
村民闻言不再犹豫,也高举着锄头喊道:“拿命来!!”
父亲目睹着眼前那群目眦欲裂之人,一时手足无措,突然,身后的门开了。
“爹爹。”联儿踩着破了洞的鞋走出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显然是刚被吵醒。他望着底下一个个拿着武器的人,神情一下子戒备起来,“你们干嘛!”
父亲蹲下抱着他的肩膀,柔声道:“联儿,伯父伯母们想知道今天那个孩子怎么了?你别怕,把真相告诉爹爹,爹爹会帮你。”
联儿神情一怔,他突然瑟缩起来,一副极其抗拒的样子。
“联儿?”
“不是我,不是我,是别人!”他抱着自己的头,重复喃喃着。
父亲心里有了数,站起身直视他们,“孩子不会说谎,诸位,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在外修道那么多年,如今一回来我儿子就死于非命,搞不好他的邪术也是你教的,你们都是凶手!!”那母亲根本不信,拿着自己的扫把戳着他。
这夜雨下得格外大,大到底下的人听不清那个小孩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回应完后,站在最前方的母亲仍是十分激动,于是他们也坚信了这场结果,逼着要他给出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