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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到宿敌的封地后》

3. 第三章

祝轻侯听了,放声大笑,认真道:“我早说了,死在你手里,我是情愿的。”

听不得他半真半假的话,李禛站起身,支着手杖,一步步朝外走去。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行走之间犹如常人。

祝轻侯想起他每次来这儿的时间,在他身后问道:“这座偏殿,在你院里?”

李禛停下脚步,祝轻侯愈发嚣张,像极了少年时每次押注赢得盆满钵满,得意张扬的模样:“我猜对了?”

得意的下场是颈上多了一块符牌,上面刻着肃王二字,祝轻侯新奇地翻看,“有了你这块符牌,就是旁人想要对我下手,也要忌惮三分。”

他总是这般言行无忌,落魄成这般境地也不曾改,仿佛笃定别人对他多情。

李禛冷笑,“不如在你脸上刺字,”他慢条斯理道:“刺一个‘禛’字。”

“好啊,”祝轻侯爬起来,绕到李禛身后,牵起他的指尖,轻轻在自己脸上描摹,笑如金声玉鸣,“我要你亲自给我刺。”

李禛几乎有些恨他的笑声了,被冰浸过,气声薄弱,透着哑,却笑得这般恣意纵情,惹人发恼。

他轻轻撇下祝轻侯的手,转身便走。

见他落荒而逃,祝轻侯还要再笑,刚出了一点声息,只觉喉舌滞涩,几乎哑了声。

他病了一场,软绵绵地趴在被衾中,一日三顿地喝药,整日睡得懒洋洋的,好容易病好了些,找到李禛,问他:“要杀我的人,如今怎样了?”

李禛的寝殿很暗,四面不曾点灯,墨似的一片,将人罩在其中。

李禛静坐在案前,抚摸着帛书上的刺印,循声“看”向他,并不言语。

祝轻侯低头端详,发觉这似乎是用细针刺出的痕迹,难不成,李禛便是靠这个识文断字的?

“我想请你放了他,”祝轻侯解释道,“他欲除奸臣,你却杀了他,岂不落人话柄?”

“你这是在替我着想?”李禛反问。

“是。”祝轻侯承认得干脆利落,“你在雍州立足本就不易,若是失了人心,被有心人乘虚而入……”

他从来不是替人着想的性子,但是要让别人觉得他在替人着想,这再容易不过。

李禛安静地倾听着,耐心等到祝轻侯说完,问道:“病好了吗?”他抬手招祝轻侯过来,后者稍微迟疑,上前靠近他。

“来看看这个。”李禛温声道,满是刺印的帛书旁摆着一册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祝家人的姓名,没入贱籍,配隶为奴,要么被买走,要么充军。

祝党敛财无数,臭名昭著,出钱买下祝党之人,大多数有意折辱取乐。

“涉案之人,全部受戮,他们只是无辜被牵连。”祝轻侯道。

“你们祝家当年位极人臣,日转千阶时,满门共享荣华,”李禛没什么情绪,“如今倒是说起无辜二字了。”

说话间,祝轻侯蓦然想起了一桩旧事,四年前,李禛和皇长子李玦都是炽手可热的储君人选,祝氏权衡利弊,选择站队有血缘关系的李玦。

李禛失明后,李玦毫无意外地被立为储君,本就富贵无极的祝氏更是腾云直上,煊赫朝野,李禛则独自前往封地就藩。

一朝形势逆转,李禛恨他,恨祝氏,情有可原。

“你为何给我看这个?”祝轻侯问道,“想看我不痛快?”

黑暗中,李禛默然不语,祝轻侯又问:“我求你,你会帮他们吗?”

李禛颔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叫祝轻侯有些恼,下一瞬,念头一转,他主动走上前,拨弄着李禛美人尖下的发丝,随手将发尾绕在指尖。

“我给你编条辫子,”祝轻侯语气轻快,“你帮帮他们,好歹,别叫他们死在你的封地上。”

给人编条辫子,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讨好至极。

李禛不露痕迹地推开他,辫子还未束,零落散开,祝轻侯讨了个没趣,起身退开,余光中已将案牍看了个遍。

上面除了祝氏配隶的卷牍,一堆刺印的文书,还有一封雍州牧的手书,言辞恳切,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请肃王速速发落祝党余孽。

雍州牧,尚青云……

祝轻侯终于想起了这个人,他从前纨绔恣睢,在明光宫夜宴上看见一个边境来的小官舞剑,欲博君王侧目,然而晋顺帝兴致缺缺,他见那小官黯然下台,随手朝他抛了一枚杏子。

至于对方作何反应,他不曾留意。

谁承想,多年后还有见面之机。

此人如此恨他,倒是古怪。

殿外,有人叩门:“殿下,州牧登门求见,说是要商议今年的贡赋。”

正在朝外走的祝轻侯脚步放缓了些。

*

雍州牧大踏步往前走,一路从肃王府的堂庑出来,视线忽而一顿,停在庑廊下。

一群黑衣王卒簇着一道身影,像是胁迫,又像是守卫,那漆发紫衣、眉心点红的青年倚靠着高墙,半死不活地往前挪着,时不时停下,虚弱地掩唇轻咳。

……这是在等他?

祝轻侯刚咳嗽完,便看见面前多了一道身影,他站直身,笑道:“青云兄,好久不见。”

藩王无权置吏,封地的高官都是由朝廷直接任免,比如雍州牧尚青云,便是隶属朝廷,听命天子。

换言之,他背后是晋顺帝。

青云兄?

尚青云眯起眼,“祝轻侯。”

纵使祝轻侯没有眉心上一点殷红烙印,他也识得这张脸。

簿阀显贵,郎艳独绝。

整座晋朝,谁不知道这八个字,谁不认识祝轻侯?

数年前,他入京朝觐,在宫宴上得了祝轻侯一枚杏子,欣喜若狂,以为得到少年权贵的青眼,千方百计朝祝家递上名刺,却石沉大海,还被讥笑妄想另择高枝,攀附权贵。

原以为祝轻侯早已忘记他,不成想,时隔多年,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一股异样之感在尚青云心中升起。

“都说投我木李,报以琼玖,永以为好。我在雍州无亲无故,想要投奔青云兄,多个依仗,可好?”祝轻侯随手一拍尚青云的肩膀,笑容散漫。

他生得美丽矜贵,即使说这种攀关系的话,姿态也随意散漫,给人一种受宠若惊之感。

尚青云肩膀被压得一沉,浑身僵硬,祝轻侯如此浊世风华,被他这般真挚地注视着,他忍不住闪躲了一下,道:“……轻侯兄。”

反正,祝轻侯身陷雍州,等到肃王决定对他用刑,他再拷问也不迟。

祝轻侯道:“那些祝家人,就拜托青云兄多加照看了。”

想必,死剩下那些祝家人也清楚,成为软肋,或者成为死人,该怎么选择。

这样直白的要求让尚青云眉头一展,他刚想追问盐铁课税的下落,围在一旁的王卒却不耐地上前,挡住他和祝轻侯之间,将两人隔了开来。

祝轻侯似乎怕极了那些人,神色慌乱,转头不安地回望他,半推半就地跟着王卒走了。

徒留尚青云站在原地,心想祝轻侯既然在乎那些祝氏旁支,倒是可以利用这个逼问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肃王,一转念,他和肃王终究不是一党的,若能独吞巨财,自然是极好。

一路上,祝轻侯哼着小曲,回到偏殿,摊开四肢,往塌上一躺,尚青云那副笨拙呆子模样又浮现在眼前,乐得他在塌上直打滚。

好一个贪财好色之徒。

从前在尚书台做官时,祝轻侯最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纯粹,简单,一肚子坏水一眼就能看穿。

偏偏李禛不是这样的人。

他眼睛坏了,没法好色,从前他眼睛好的时候,也远远称不上好色二字。

祝轻侯身上的旧伤隐隐作痛,他不敢打滚了,索性呈大字平躺,心想,还是青云兄这种人讨喜。

“青云兄?”

李禛意味不明地碾着这三个字,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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