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落霞居

只见一队小厮长随提了十来个水桶，每个桶里是同一花色的锦鲤鱼，后面更是跟了领着两只大仙鹤的两个小厮，大仙鹤要用的一应东西家具全堆在正院。

穗儿笑道：“难道这鹤儿不吃鱼的？弄这两个活宝贝来，让这些鱼可怎么处？”

领头的长随道：“姑娘不知道，这些鱼儿是养在前院溪流和屋前小池中，到不了后院去，再在侧院用竹子扎个篱笆不许这两个畜生到前院里来，就相宜了。”

竹篱笆和竹门，反添了一丝乡野意味，也是天才般的设计了。听得春桃和穗儿一阵点头。

于是春桃便接过来账册，开始核对。

“金银小鲫鱼六尾，六鳞红六尾，玉带围六尾，点绛唇六尾，鸿运当头十六尾，金玉满堂十六尾，另有陈家特进金顶玳瑁十六尾。”春桃每念一个品类，提着鱼桶的小厮便提过来给她过目，见鱼儿都健康活泼，才准放进小溪水和屋内的人工小池塘中。

“所有的鱼都是六和十六的吉利数，尤其是陈家特地进献的那十六尾金顶玳瑁，便是大内和梁国公府也难寻的，大太太特别吩咐了要精细的养在屋里。”穗儿道，“另外，陈家还特意选了两个专门侍弄鱼儿和仙鹤的女使，这会子崔奶奶还在宜兰院那边给教规矩呢，姐姐一会看着给掂对安排一下住处。”

春桃点点头，而后又神色古怪的对穗儿道：“你比我还大一岁，怎么叫起姐姐来？”

穗儿笑嘻嘻道：“如今你当了大丫鬟，自然不能随便叫名字了，不然让其他姐姐听了要说我们不懂规矩了。”

春桃只能感叹这压死人的阶级制度。

音书这会子急急地下了楼来，见春桃已经让把鱼儿放进池子，知道她已经清点过一遍。穗儿是不识字的，别人也没有清点账册的权利，所以只可能是春桃一个一个照着名目给核对了的。

因而音书奇道：“你几时会认字了？”

春桃笑道：“不是你说我图受用吗？这便是我在漱砚斋图受用的好处。”

三小姐是识字的，所以音书推测三小姐应当是教了春桃些字，于是满意的点点头，放心将鱼儿和仙鹤的处置权交给了春桃。

而后穗儿完成使命便回了宜兰院，春桃又指引着小厮们到后院去安置大仙鹤。大仙鹤刚到生地儿，有点激动，大尖嘴筒子钳住春桃坠着小桃子铃铛的发带，要把那小铃铛衔了去，吓得春桃尖叫了一声。

“仙鹤爱吃桃子，姐姐又叫春桃，估计是想把姐姐当桃子钳了去呢。”二门外的小厮见春桃生的桃李之色，便寻着机会与春桃说笑，又将仙鹤挡在自己身后，完成了一个小小的“英雄救美”。

春桃整着自己的头发和发带，惊魂甫定。

安置好后院的一应物事儿，春桃正往前院走，便在廊檐的坐处看见一个金顶华服的少年，正懒散倚靠在栏杆上，盯着她看。

后头跟着的小厮齐声儿躬身道：“二爷。”

原来这便是大太太庄氏的儿子，二爷白庭轩。

春桃回想起之前这位爷用栗子糕暴击她的不美好回忆，心里叫嚣着想逃，却任旧镇定着给白庭轩掬手行了个万福礼。

“二爷万福。”

“你就是母亲屋里那个新提拔的小丫头子，叫春桃的？”白庭轩坐没坐相的趴在栏杆上，上下打量着春桃，像是在看一块大肥肉。

看来白庭轩已经忘了一年前他曾经欺负过春桃的事了，也是，这种主子少爷每天责打欺辱的奴才何止成千上万，忘了她也正常。

春桃只得应是。

白庭轩翻过栏杆，打了个趔趄，春桃用尽毕生修养才拼命绷住没笑。却只见白庭轩背着手往自己这边来，春桃暗道不好，正要躬身行礼告退，谁承想白庭轩赶在她说话之前，对她身后小厮道：“你们下去吧，我与春桃单独有话说。”

小厮们一水儿的退出了侧院，春桃心中叫苦连天。

白庭轩绕着春桃走了有两圈，心中越发满意，伸出手来想揩一揩春桃的侧脸，却被春桃一躲，只摸到了她的发梢与垂在发带上的桃子样小铃铛。不过白庭轩笑意反而越发深浓，闻着指尖少女的发香，将那浮浪子弟的做派做了个十乘十。

春桃恨不得把白庭轩推进池子里，可惜那池子只有一筷子点深，比起淹死，白庭轩摔死在里面的几率反而更大。

“知不知道母亲在四个一等女使之外，额外提拔了你为的什么？”

春桃不答话，但心中已经知道白庭轩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就听白庭轩道：“你是母亲给我预备的姨娘。与其等我成婚后，不如你现在跟了我，我比疼将来的二奶奶还疼你，怎么样？”

估摸着母亲给儿子预备姨娘这话，应该提前是有人给白庭轩讲过的，春桃第一个就猜到的是丁老太太，不过也有可能是白庭轩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大太太知道春桃不止有皮相，因而定是对春桃有别的安排。之前让学点茶与盘头，也是往得力女使的方向去培养的，再加上二爷尚未娶妻，怎么可能提前这么久就给预备下姨娘，这不是落未来的二少奶奶的面子嘛！

所以春桃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中规中矩道：“太太让奴婢伺候四小姐，为的是陪四小姐念书知礼。”

果然白庭轩并没有对“姨娘论”纠结，反而顺着话茬子说：“未来的四姑爷良善未知，你跟着四妹嫁过去，也是前途未卜，与其便宜了个这会儿尚且摸不着的人，不如先跟了我。”

这怎么又绕回来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脑子里只想着这么点子事儿吗？春桃在心里怒吼。

“太太听了二爷这样行事，定然要恼怒，二爷，奴婢告退。”春桃彻底冷了脸，连礼都不行，便往前院去。

“你以为你搬出太太来，我就拿你没招了？等中秋过后我搬进来，就跟太太讨了你来贴身服侍，看你躲得到几时。”白庭轩嘲弄着春桃的天真，眼中玩味越发明显。

春桃却是一抬眼瞧见音书的身影，恍若遇到救星般高声喊道：“音书姐姐！仙鹤我已经安置好了！”然后一阵疾跑远离了侧院。

音书笑道：“正四处找你呢，来帮我瞧瞧这些画儿各自放在哪里的。”

音书识字，但识字不多，因此挂文人画这种略考验识字基础的，还是叫上春桃一起掂对更不容易出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