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猿城北郊山道上，宝珠正举着自拍杆拍摄落日。山风掠过她帽檐上的尾羽，她伸手去扶羽毛，一个错身，就见镜头里闯入了一道修长身影。

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站在她身侧，眸色淡淡，俊美的轮廓被晚霞镀上柔光。

男人出现得有点突兀，宝珠下意识拉开距离，没注意脚下被草根绊了一下，身子趔趄，往崖边歪去，男人迅速伸手拽住她背包带，她才没有跌落山崖。

“谢谢你！”她有些后怕地抬头，视线从男人端正深邃的脸上掠过，最终却被他手上的装备吸引了注意：“这是欧达新出的限量版镜头吧？你是来这边摄影的？”

“……”他是来这边杀人的。答不上来，他沉默半晌，脱口而出自我介绍：“我是吕归一。”

说完自己都怔住了。

他在干什么？杀手守则第一条就是永远用假名。他怎么能为了搭句话，就把真名搭进去？

“哦哦，我是宝珠，拍vlog的。”宝珠心大，没察觉他神色有异，继续找景，“看你这装备，你是专业摄影师吗？”

她的睫毛被夕阳照出淡金色，又密又长，凑近了很好看。

吕归一瞥了眼她的睫毛，转过头道：“自由职业。”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对她说谎。现在他不算说谎，杀手确实是自由职业。

虽然他加入过组织，可也没有朝九晚五过……相对而言算比较自由吧。

山风突然变向，宝珠按住差点飞走的帽子。吕归一下意识侧身替她挡风，这个动作让他闻到她发间的香气，是种馥郁的花香，和她鲜明生动的浓烈五官很相配。

这香气还有些熟悉，他失神地想，好像在哪一夜的梦里也闻见过。

“您知道哪能拍到完整的【猿啼落日】吗？”宝珠点开天气预报，“今天是不成了，待会好像要下雨……”

“再往北两公里，有个观景台。”吕归一掏出手机，“加个微信？我发定位给你。”

鬼使神差般，他给出的二维码是私人账号。

如果宝珠仔细看一眼聊天界面，会发现那里的对话框少得可怜。半年内唯一更新过的对话框，背景图是一张黑色的线条和圆圈组成的倒五角星。

那是撒旦的标志。

宝珠加了他的微信，道谢后回到房车开下山，侧面远处的赵恩收起望远镜，和孙承恩大眼瞪小眼：

她就一个错眼没看住，这两人怎么就认识了？

宿命姻缘这么强悍的吗？

-

不对。

肯定有哪里不对。

吕归一木着一张脸，脑子里复盘这两天的一切（是的，短短两天，形势已经天翻地覆）：

他接近了宝珠，是想闪电袭击不成，就近距离下毒，可迟迟下不了手，毒药已经受潮过期了；

他不仅下不了手，还带她去逛了猿城古塔，天知道他最烦爬楼，但为了让她在塔顶拍照，他还是一级一级带她上去了；

不仅上去了，宝珠对着塔壁指指点点、把所有佛教典故都说错的时候，他还忍了，没有说她文盲；

不仅忍了，他还老是越看宝珠越顺眼，这很奇怪，他以前从来没觉得哪个人这么顺眼过。

这小女孩是不是给他下蛊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今早特意绕路三十公里，就为给她带她提过一嘴的、附近特产的山药糕？

宝珠在哪长大的来着，她家乡好像真的有过情蛊的传说……

他正胡思乱想时，宝珠摘够了一把野山楂，踮脚往他冲锋衣口袋里塞，这才发现他身体硬邦邦的，“发什么呆呀？”

她好笑道，指尖蹭过他不知该如何摆放的手腕，激起一阵酥麻。

这也是中蛊的一种表现吧。吕归一晕晕乎乎地想。

还好杀手身经百战，尽管心里惊涛骇浪，面上还是一阵木然。他说：“没事，就是在想，这个山楂太酸了，要怎么吃。”

“熬成果酱就好啦。”宝珠语气轻快，“走吧，去昨天那家农家乐，我已经跟老板说好了，借他们的锅。”

两人在农家乐后院熬果酱，山楂骨碌碌倒进大铁锅，柴火噼啪作响，她鼻尖沾了果渍，吕归一也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伸手去擦，指尖碰到她细腻的皮肤，才觉出此举不妥，慌忙撤回。

宝珠没当回事，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果酱很快熬好，晶莹剔透的琥珀色，她用木勺舀起一点，冲了杯水喝，让吕归一也尝尝。

他低头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不对，不对。

杀手再次确认，这很不对，他偏离了轨道，最优的修正方法应该是拔出冷刀给她一下——

“下午我请你吃烤肉吧？”宝珠洗着木勺，偏头向他道，“这两天都是你请我，怪不好意思的。”

吕归一没了拔刀的力气。

他不想反抗了。

“好。”他说，“其实没关系的，我有钱。”

宝珠噗嗤一下笑了：“我也不是很穷啦！咱们有缘相逢一起旅游，是个好事，我要是一直占你便宜，这事就变坏了，我不想那样。”

她腿上的裤子穿了两年，都洗到发白了，还说不是很穷。

想起叶家那穷奢极欲、挥金如土的德性，吕归一心里忽然泛起一点涟漪，并不十分激烈，却持久不息，一圈一圈地荡了开去。

两人就这么一起逛遍猿城周围的风景，这天晚上，宝珠拉着吕归一到一家新开的烤肉园区吃饭，说这里网上评价味道不错。

更重要的是，这家有情侣套餐可以打折，只要他好好配合，两人便能假扮情侣一起薅羊毛。

“尝点这个蘑菇！好好吃，比肋排还好吃！”她举着两串烤蘑菇跑过来，吕归一接过一串，故意碰到她指尖。

宝珠脸颊微红，忙缩回手，但也没说什么，假装很认真地啃起蘑菇。

吕归一握紧竹签，忽略了兜里不停发亮的手机。工作微信里，叶家对接人的催促发了一条又一条，要他赶在明天前速速杀死宝珠，否则尾款逾期不付。

小山雀鼓动腮帮大吃特吃，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个画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比较激发人的食欲而已。

可他这么静静看着，心中却生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