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敲打
目送着萧知意离去,卫昭叩门入内,他带着承天府罪状书前来,递到太子眼前。
罪状书摊开,言说着事件始末。
卫昭略低着头,有些为难:“暗卫递来消息,崔家姑娘有意将侍从捆了带去承天府报案。”他沉默了下,道:“半盏茶前,萧大人已经带着侍从回府。”
容琛合上罪状书,起身离去。
微风拂过,遗留下的书页飞舞沙沙作响。
看着跃身上马的颀长身影,江渊看向卫昭,卫昭摇摇头,侍从既已由萧丛带走,就没有再令其归回的道理,如何处理,全看萧丛的打算。
骏马嘶鸣声回荡野苑四侧,踢踏马蹄声紧随其后,枣红色鬃毛飘逸空中。
随行詹事抄了近道,赶在太子之前抵达宫门口,他甫靠近外侧宫街就瞧见等候于宫门内的明意姑姑,他翻身下马上前对值守的御林军持刀侍卫低语,侍卫颔首的同时抬起手示意。
等候于内的明意递了令牌给到侍卫,与他一同等候在外。
昭和宫内氤氲升起的雾气飘过,窗牖外响起阵脚步声,窗牖内剪子声响清脆利落,高挺枝桠骤然坠下。
宫娥接过剪子,向踏过门槛而入的太子行礼。
主殿内伺候的宫娥们垂着眼睑退下,最后走出的宫娥带上了门扉。
皇后满意地打量着修剪过的朴树,回身看向弯身问安的太子:“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已经拟好,如今就摆在你父皇的书案上。”
“还未落下印玺。”容琛扫了眼朴树盆景,盆景下赫然摆着崔家的请拜贴,按照时日来算,是三日之前的请拜贴,他随口道:“崔家并非池中之物。”
闻言,皇后轻笑了声。
她拨弄着手上的珠串,面色平静地道:“他只盼着你能喜欢个小门小户之女,要是如此他就不需要操心了。”
榻上夫妻二十二年,皇后早已看清枕边人的心思。
容琛降世,端王府上下备受瞩目,宫中送来的贺礼连连不断,就连帝王也亲自前来端王府逗弄出世不过半日的皇孙,并为他取了单字,此番荣宠是其他皇子不曾拥有的,娘家妯娌都暗中道,不日之后容琛当能稳坐世子之位。
皇后没有等到容琛被册封为世子,只是在他三岁那年奉命将他送进宫,帝王亲自培养的消息传出时朝野震惊,他们夫妻俩的地位水涨船高,她的丈夫也一跃成了众皇子之首,随着六岁的容琛被册封为皇太孙,端王府也走上了最高峰,迎来送往。
彼时的容琛,是王府的骄傲,也是王府的支撑。
而这一切,都在册封太子圣旨抵达王府后渐渐变了味道,也在先帝病重期间,越过她的丈夫由她的儿子监国戛然而止。
他着意冷她,纵容宠妃踩着她的颜面行事,扶持宠妃子女与她的孩子相争,近两年来,想要废太子另立的心思已然摆在了明面上。
皇后怎能不恨,又怎会不恨。
品茗宴结束她特地前去寻崇明帝,就是要在他心中留下根刺,“崔家也好,萧家也罢,不管是哪家依附于你名下,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他只能二选一。”只是在这中,她也确实抱有私心,面对着太子淡漠不愉的神色,皇后嗓音柔了几分:“只是母后更偏向攸宁而已。”
容琛淡淡道:“崔家爱女如宝,娇纵着崔攸宁,崔泽身为国子监祭酒都能对她的逃学视若无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天下人尽知,不顾他人指点,全然不顾及大局,只凭自己的喜好做事。”
皇后:“她不过是喜欢你而已,没有错。”
闻言,容琛不免觉得好笑,若是凡事套上喜欢二字就能任意而为,何来规矩可言,又将礼法视作何物。
“喜欢的张扬,就是错。”
皇后颦眉微蹙,举在唇边的茶盏进退两难。
容琛伸手取过请拜贴,翻开,幽暗眼瞳冷了几分。
崔家老夫人的请拜贴。
言辞间除了问安外,亦提及了小孙女崔攸宁,道若是有机会,想携她入宫问安。
容琛眸光凝着请拜贴,不过是道亲事而已,平日里甚少对此言语的崔砚行也借机询过不说,就连远在京外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老国公和老夫人也为其操起了心。
崔家上下为了崔攸宁四下奔走,不过是家中的庇护就能叫她凭喜好行事,日后再成了太子妃,岂不是要翻了天。
还是要好好搓磨她的性子。
“儿子还有朝政要处理,”容琛站起身,“就先走了。”
皇后叫住他,“攸宁那边?”
容琛:“她既想进东宫进就是了,日后该担起的责任,跪着也要学会才是。”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皇后嘴唇微动,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昭和宫主殿门扉自内拉开,再合拢。
卫昭跟上,“明日早朝时分,属下出宫去趟水云阁。”说罢他借着余光凝紧自家殿下的神色,想要在上头看到微许异常,这样他明日或许就不用再过去。
然而他端详半响,都没有觑见半分异样,只听到若有似无的嗯声。
他侧眸看江渊,江渊也没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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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和堂内外往来人影憧憧,不乏有步履蹒跚的老人。
昨日崔攸宁离开野苑回医馆又是忙碌一整日,夜里就宿在了医馆,朝阳探出头,她起身洗漱过后又开始替前来问诊的病客把脉开药。
期间不少病客注意到她掌中的伤痕,纷纷叮嘱她不要因为是小伤而不落在心上。
她皆是笑着应下,温声道自己已经上了药。
“崔大夫。”常来万和堂的妇人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个圆脸小丫头上前,她随手落下篮子,抱起孩子坐到椅凳上,“茵茵似乎是吃错了东西,上吐下泻了一整夜。”
崔攸宁上手探了下小丫头的额头,微微弯身与她平视:“茵茵昨日都吃了些什么呀?”
“吃了饭。”小丫头奶声奶气地道,停顿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回头瞥了眼自家娘亲的脸色,趴在桌上小声地对崔攸宁说:“还吃了些寒瓜。”
崔攸宁闻言,捏了捏小丫头圆嘟嘟的小脸,“寒瓜还未到时节,早熟的瓜果本就不合时宜,茵茵身子本就比其他孩子弱些。”她一边说着一边翻过小丫头的手把脉。
妇人连忙应声,道自己疏忽大意,昨日外出下田没有看好她。
“她眼下脉象平稳,慢慢恢复过来了。”崔攸宁拉开桌案上的屉子,取出道已经研磨装好的药材,落在桌案上递上前,“喝上一副就好,不宜多。”
妇人颔首,接过药材:“多谢崔大夫了。”
“分内之事。”崔攸宁俯身看着小丫头,伸出小指:“要很久很久以后再来哦。”
“好。”小丫头伸出小指勾住她的,来回摇晃立誓言,摇着摇着,她微微歪头唤她:“崔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