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很少见的,陆知临面上现出非常一言难尽的表情,“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太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这是寻常人数落人的大白话,付云笙没法儿接。
陆知临揽着她,望着绣百子戏婴的床帐,回忆起多年前的事:“我同你一样,三四岁记事,先帝看我资质尚可,便从那时起派人到我身边,教我读书明事理。
“太后寻常计较的,不过是哪个嫔妃得宠,哪个嫔妃的儿子对生母孝顺、贴心。
“她每日与我絮叨,见到嫔妃、皇子不要给好脸色,因为那些人都是卑贱的出身,而我是天命眷顾的皇子,迟早继承大统。
“又说,何时父子相见,我一定要抓住机会,说一说哪个宠妃嚣张给她气受,哪个皇子对她不敬。”
付云笙瞠目。这是怎么样混账的教子方式?
陆知临轻轻摇了摇头,“我便是再小,读的书尚少,也明白她所说的全是不可为之事。
“最讽刺之处在于,她并非元后,元后病故之后,她才入主中宫,不知哪来的脸,说出那等羞辱旁人的言辞。
“其实她要是偶尔说一两次,我当做耳旁风便罢了,难处在于她每日说,每日说。
“就算金玉良言,亦是说三遍淡如水,何况她那些不着调的言语?
“我每日被她扰得心绪暴躁,无法安心读书,索性去求先帝,请他给我安排个清净的地方,能让我安心读书即可。
“先帝很是惊诧,要我等他斟酌一番,该是派人暗中查问了一番,遂命我住到九华宫,由他亲自教养。
“为这事儿,太后与先帝闹了几场,逼得先帝说了她再闹就把她终生禁足的重话才作罢。
“而我最清楚不过,源头在我,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付云笙心中千回百转。
他幼年的光景,真……有点儿可怜。
过分的聪颖早慧是他的福,避免了被生母养歪甚至养废的可能,但也是他的悲哀,自小便不可控制地蔑视生母,晓得生母是自己不能指望的人。
太后也实在是个奇女子,自己的孩子由皇帝亲自带在身边,换个人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她却跑去跟帝王闹……
她握住他的手,把话题往轻松的地方引:“先帝该是待皇上格外不同,自一开始便存了厚望。”
陆知临想到父亲,语气柔和许多,“小时候就算懂的比同龄人多,也不晓得一个身为帝王的父亲的心思。许多时候,先帝晚间批阅折子、与重臣议事,都要我在一旁做功课,偶尔还会拎出一件事,问我几句。如今才知,他是要我耳濡目染。”
“有时会很想他?”
“非常想念。”说到这儿,陆知临念及她与付大学士,告诉她一事,“付大学士又特地请旨,要送一些东西给你,我索性让他等你册封礼之后进宫,亲自押送着东西送到你面前,小聚一番。”
付云笙惊喜不已,“皇上怎么这么好?”
“不对你好对谁好?”陆知临瞧着她如花的笑靥,心绪全然明朗起来,托起她面容索吻,又问:“想不想我?”
“想。”
陆知临笑着蹭一蹭她面颊,“你这小东西,有时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看便知,可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却总是真假难辨之感。”
有的小心思没必要瞒他,还可以试探他对她的容忍度,但暧昧的话,她到何时也得摆出应有的态度,不然不是作死么。
“皇上这是疑心臣妾,并非全心全意相待?”付云笙戳着他心口,“刚吃完臣妾做的饭菜,就要难为臣妾?”
“小混账,又胡搅理。你待我终究不似我待你,偶尔不知足而已。”陆知临身形一转,悬身凝着她,“就算没有全部的情爱,身体全然喜欢我便可。”
付云笙抿了抿唇。心知皇上大人如今是真正的食髓知味,她往后起不来的日子怕是少不了。
毋庸置疑,身体的确已经全然喜欢他。
也好。
只说如今,只说这鱼水之欢,她属于他,他又何尝不是全然属于她。
来日他若有了旁人,她就算再想得开,也是打心底膈应,彼此之间再不会有如今的干净、纯粹。
如此,有一日便及时行乐一日。
她勾低他,吻一吻他面颊,再吻上他的唇。
陆知临觉出,这一晚的云笙有了明显的不同,是由衷地愿意纵着他,跟随着他的步调,令他愈发刻骨地感受到她的柔嫩、娇媚。
着实是可夺人性命的美好。
便愈发的欲罢不能。
被翻红浪,红浪不息。
*
同样的光景,皇帝过得舒心之至,太后和竹漪却比较忙碌。
付云笙前脚离开慈宁宫,主仆两个后脚就琢磨起她说过的话。
不得不承认,付云笙不乏嘴毒的时候,但在太后面前,始终是出自诗书传家的高门贵女做派,言辞很是文雅委婉,不乏隐晦之处。
也就是说,有些事她会直白地告诉你怎么做,而有些事,你不当真动动脑子,便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商量一番,主仆两个理清楚了付云笙的章程,太后失笑,“这样的女子,才真当得起宠妃。”
竹漪只是笑一笑。她想的是,要是按皇帝的本意,便是今年才大婚,而他对婚事从来是能拖就拖,潜在的意思肯定有自己觅得意中人的企图,那样一来,贤嫔兴许便不是如今的运道,只能更好,恐怕会稳坐后宫最高的那把交椅。
女子么,在男子面前,最大的弊端便是只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面目。而贤嫔有才有貌,知情识趣,大场面能给帝王面上增光,处理宫务能为帝王分忧,私下里又可洗手作羹汤,这般女子,莫说皇帝,竹漪瞧着都觉可人之至。
随后,竹漪去了趟北宫苑的寿安宫,将崔太妃请到慈宁宫。
崔太妃只比太后小几个月,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小白花形象。如今四十多岁了,仍是维持着素雅的装扮,说好听些是素净,说难听些是寡淡,因为不论气韵还是容色,都有人比她更适合如此,但之于她,却是只能这样打扮才更好看些。
崔太妃一进门,眼中便浮现泪光,行礼后道:“姐姐总算肯见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