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三妞
桌子对面,坐的正是蒋月白。
他轻松坐着,并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宛如谪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和家徒四壁的守备府格格不入。
徐乱面带不耐:“蒋参将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蒋月白完全听不出来他的不耐,神情自若,理所当然:“今日午后,在黄屯子井边偶遇贵府夫人。夫人咨询挖井事宜,仿佛想在嘉峪关卫所凿井。我看她虔诚,便答应将此处水井的建造账簿送与参考,既已承诺,自当送达。”
他拍了拍面前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说好了送账簿过来,就来了。”
徐乱眯了眯眼睛。
袁微识要去要去凿井?还遇到了蒋月白?这些事情他竟然毫不知情!虎子和赵大勇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无人向他禀报!
他第一次发现,嘉峪关竟然有他把控之外的事情发生。
徐乱有些烦躁,却又不能主动询问蒋月白发生了什么,更不能承认有些事情脱离了掌控,只好含含糊糊:“原来是为此。账簿放下,你可以走了。”
蒋月白却偏了偏头,断然拒绝:“我不相信你会把账簿交给她。以你的性子,必定会以各种理由私自扣下。我一定要亲自交给夫人。”
徐乱简直要被气笑了,额角青筋跳了跳:“蒋月白!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子时已过!你此时求见内眷,合乎礼数吗?人不能常年在火器营里钻研那些铁疙瘩,就把自己钻研成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
可惜这些指责完全影响不了蒋月白,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与徐乱讲自己的逻辑:“重承诺才是礼数。你若实在觉不便——”
说到此处,他撇了撇嘴,仿佛很鄙夷徐乱一般,又继续道:“我可将账簿交予今日陪同夫人的那两位护卫,请他们转交。至少,他们守信的概率,在我看来,比你要高。”
徐乱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好,好,好。”
他猛地扬声:“来人!叫夫人的两个护卫过来!”
片刻后,虎子和赵大勇匆匆跑来,满脸诧异。
徐乱板着脸,从桌子上捻起那本账簿,看也不看就丢到虎子怀里道:“这个,是蒋参将送来的账簿,明日一早,交给夫人。夫人看完后,速速给他送回去!”
虎子抱着账簿,和赵大勇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状况,但在徐乱冷冷的目光下,只能喏喏称是,抱着账簿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月光与灯光交错,显得愈发清冷,寒风刮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
徐乱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扫过蒋月白无比碍眼的脸,压低了声音问:“你就这么大剌剌地过来,不怕孙良才那厮知晓,转头就去向侧妃娘娘报信?”
蒋月白又歪了歪头,挂上笑容:“众人皆知我今日遇到了夫人,夫人向我借账簿看。也皆知我蒋月白行事不拘俗礼,但凭本心。大半夜想起承诺未践,心血来潮送账簿上门,正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有什么奇怪的?反倒是你们这些人,藏着掖着的,心思龌蹉!”
又被嘲讽了一下,徐乱这次却没生气,他屈指敲了敲桌面:“你知晓吗,孙良才,亲自跑去了京城。”
蒋月皱了皱眉,低头略一思索:“亲自去?去京城,自然是去找侧妃娘娘的亲信太监走门路。但他前阵子却去了袁家,听闻你派人围得严严实实,连只探听的雀儿都飞不进去,别人自然是不知道说了什么。而袁家与山东孔家是姻亲——”
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大概率是——为了那莫须有的《北地风物考略图》?难道这世上还真有此物?”
“你猜的不错。”徐乱微微颔首,“我已派人尾随于他。虽笃定此物子虚乌有,但也要防着他无中生有,或是从内库乱纸堆里找出些什么类似的东西,攀诬构陷。”
蒋月白撇了撇嘴,语气鄙夷:“如此麻烦作甚?这等蝇营狗苟之徒,直接料理了岂不干净?我看你这活阎王的称号,趁早拿下来罢了,忒丢人。”
徐乱向后一靠,只微微笑,并不答话。
孙良才这等自作聪明的蠢货,正是最好的探路石。
杀了他们,谁替自己去找东西,翻内库?等孙良才找到地方,自己再出手截胡,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至于他真正要找什么,那就没必要告诉蒋月白了。
想到这里,徐乱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杀他容易,侧妃娘娘却不好轻易打发。再说,让他自己兴师动众去找一圈,最后空手而归,灰头土脸,比我们费尽口舌去辩解更有力得多。”
蒋月白闻言挑了挑眉:“你何时竟怕起侧妃娘娘了?没想到,成了亲果然会让人变了性子?我今日瞧尊夫人,眉宇疏朗,眼神清正,可不像是畏事之人,怎的你这做夫君的,反倒瞻前顾后起来?”
徐乱十分不欲蒋月白提起袁微识,他看着对面这张白月一般的脸便浑身不舒服,无端端升起一股气来。
他硬邦邦打断对方,不想再与此人多谈一句私事:“你平日自己窝在火器营里钻研倒也不要紧,只是如今边境情势紧急,我的人前去申领火器,为何屡屡被你以各种理由搪塞阻挠?”
蒋月白闻言又挑了挑眉,十分不可思议:“怎么?上次难道不是你我共同商定,对那帖木儿部宜采取羁縻之策,半打不打,与之周旋,耗其锐气吗?我自然是严格按照你的战略意图,卡住精良火器不发,以免打草惊蛇,或是让对方摸清我们的底牌。现下你输了阵,这按令行事,锅倒是我背了,你反倒要倒打一耙?”
“此一时彼一时!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前几日遇袭,你不会不知吧?”
“你这不是毫发无伤么?”蒋月白有些不解,“连根头发都没掉。这点小风波,也值得你如此紧张,骤然改变既定方略?”
“我自然不惧!”
徐乱站起来,走向墙上的地图。
“但此事绝非寻常劫掠或报复!这边刚传出朝廷有意重启互市的风声,那边帖木儿就跳了出来,直接派人潜入防线袭击!这绝非小打小闹。我怀疑帖木儿已经暗中集结了相当力量,正准备趁互市未开、人心浮动之际,狠狠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