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芳芳纺织厂(31)
重平市,第一医学研究所。
“小师姐,你还不走吗?”
解剖室的门被敲响,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脑袋探进来。
“我差最后一点,你先走吧。”
穿着白大褂的女生转过头来,微笑着回答。
她身量高挑,一头黑发利落扎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温和,似乎总是带着盈盈笑意。
“小师姐,虽然用功是好事,但是也不能生活里都是工作呀。”
粉发女生笑着和她告别。
关上解剖室的门,有新生凑上来问:“师姐,刚才解剖室里的,是不是就是闵朝言师姐呀?”
粉发女生一笑,神色飞扬:
“对啊,你应该听说过她吧?”
“那当然了,谁没听过闵师姐的事迹!我在学校论坛里看到帖子,说她不仅是咱们学校建校以来最天才的学生,从入学以来一直是全科第一!”
新生激动地脸颊泛红:
“我和闵师姐是一个高中的,她简直就是学神!9岁上初中,15岁就考上了直博!不过,老师说她高中的时候一直想去治安官学校考取法医专业。怎么后来反而来了医学研究所当法医?”
“论坛里都猜,她肯定是有什么隐性病,不能报治安官学校。师姐,这是真的吗?”
她问粉发女生,眼神里有点疑惑。
粉发女生一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这种论坛里的小道消息看看就算了,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下节课的小测吧!”
大学生们交谈打闹的声音渐渐远去,闵朝言拿起手中的解剖刀。
刀身光洁锋利,在月色之下,光华毕现。
“你又是为什么死去的呢?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她抬眼,舌尖舔过唇瓣,心中升腾起期待。
刀刃划开肌肤,破开肌肉组织,黑框眼镜之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兴奋。
脏器,骨骼,被剖开的肠子柔软地在她手中趴伏着,像是安静死去的肉蛇。
“啊,是你自己杀死了自己啊。”
闵朝言的语气轻飘,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失望。
啪——!
她随手将肠子扔回体内,发出一声脆响。
闵朝言拿起笔,在记录单上写下几行字:
【2009年1月16日,尸检记录】
【死者肝脏处可见明显硬化病变…符合慢性乙醇中毒特征…血醇浓度为642mg/100mL…具备急性乙醇中毒条件…无体外伤及其他内脏损伤……】
【初步判断,死因为:】
她的手套上血迹黏稠,落在纸面上,印下一道黑红的污渍。
【长期酗酒。】
闵朝言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气馁地闭上眼睛。
该死,
她可是听说这个死者是有暴力伤人前科的街头混混,又被发现自己一个人死在了地下黑赌场门口,所以才主动请缨帮助医院急救部门做尸检的。
结果她宝贵的休息时间,
就换来这么一个无聊的结果!
闵朝言兴致缺缺地将手中的笔用力扔向角落,带着一点泄愤般的狠意。
带着血污的笔被一双手接住。
那是一双极美的手,肌肤白皙如冷玉,指节修长似竹,连骨节都精致分明,指甲被很精心地修剪圆润,透着很淡的粉色。
即使放大数千倍印成画报,都没人能挑出这双手任何一点不美之处。
“阿言。”
那双手的主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青年人身量高挑,身材瘦削单薄,却无一丝羸弱姿态,面容精致。那张美丽到雌雄莫辨的脸上,微长的发丝被揽到耳后,睫毛浓密翘起,仿佛一尊瓷像偷得一点生机,化作人身,痴心凡尘。
“收拾吧。”
闵朝言看他一眼,尽管几乎日日相见,她的目光依然会为这份美停留。
“好。”
青年垂下眼,耳尖微微泛红,低下头时露出漂亮的下颌角,显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怯。
他戴上手套,黑色的胶皮手套紧紧裹住手指,将本已经近乎完美的修长指节修饰出一股惑人气息,冷玉一样素白的手腕露出一截,黑与白的强烈冲击带来难言的媚意。
月色萦绕下,分外动人。
闵朝言撑着下巴,看着他这副模样,原本烦闷的心情悄然轻快了两分。
怪不得古代武皇年逾七十还要养上好几个宠侍呢,这么一看着,心情是不错。
闵朝言缓缓勾唇。
“曲让尘。”
她声音里带着调笑:
“你在勾引我?”
已经成长为美青年的曲让尘动作一顿。
他依然侧身对她,眼神却幽幽飘过来,抬眸瞧着闵朝言,眸色是极浅的棕,仿佛琥珀蜜玉在阳光下融化。
“要有用,才能算勾引呀。”
美青年幽幽叹息。
闵朝言没说话,安静看着曲让尘缝合尸体的动作。
初中毕业之后,曲让尘没再上学,他跟在闵朝言身后,安静做她的影子。
上课占座,下课打饭,替她做笔记,做一切生活中她懒得伸手的琐事。
明明那样漂亮的人,穿上宽大的衣服,戴上厚重的眼镜,头发梳下来时,又瞬间隐形在任何一个平凡大学生中了。
“这个结很漂亮。”
闵朝言歪头点评。
曲让尘抿着的唇微扬,
他的心脏又小小地跃起。
“今天晚上,你要回家吗?”
曲让尘小声问。
“我妈一定要我回去,不知道为了什么。”
闵朝言闭上眼,语气倦懒:
“说等下让人来接我。”
她的指尖抵住太阳穴,眉头不自觉皱起。
最近一周,她总觉得头顶胀得发疼,那疼痛并不强烈,却过分绵长,是不是冒出水面,叫她烦躁。
十年前,闵长风和倪盛鸣、程新三人一起创立了一家服装公司,主要员工都是当年芳芳纺织厂的下岗工人。
闵长风总领全局,程新负责设计生产,倪盛鸣主攻市场运营,加上原纺织厂工人们的优越技术,数年下来,从承包生产到自主设计,还真成功建立起一个服装品牌。
去年闵长风看中了“网购时代”的新风口,带着团队跑去各个城市建立货仓,设计物流路线,算下来,闵朝言快半年没见过她了。
另一边,芳芳纺织厂在被卖给圳城地产之后,
对方因为在其他城市的过度扩张而资金链断裂。
圳城地产本想转手这块地皮回拢资金,不巧撞上重平市城市新规划出台,在纺织厂旧址的另一个方向划出了新的中心城区。
这下,纺织厂旧址的地皮价值一落千丈,无人接手,新地产公司们都抢着为了新区的地皮买单,谁也看不上这块注定成为郊区的地盘。
直到两年前圳城地产彻底宣布破产,那块地皮依然是搁置状态。
“阿姨半年没见过你,错过了你的十八岁生日,她可能想给你弥补吧。”
曲让尘完成缝合工作,摘下手套,走到闵朝言身旁。
他拿出酒精湿巾,仔仔细细将双手擦拭数遍,又很细致地涂上护手霜,连指缝处的一点肌肤都不放过。
随后,这双带着淡淡花香的手抚上闵朝言的额头,动作自然,白皙中透着淡淡粉色的指尖力量轻柔地按压着她的太阳穴。
“头又疼了?”
曲让尘问。
“嗯。”
闵朝言闭上眼睛,枕着他的手。
“可能是熬夜太多了。”
她懒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