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暴乱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秦箴肩胛处原本红肿发热、隐隐透出青黑色的伤口,竟一夜之间奇迹般地消了肿,退了热,只留下一道结痂的粉嫩新肉,恢复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他脸色虽仍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精神却明显好了许多,甚至能自行坐起,靠在软枕上批阅几份紧急奏章。
卿娆进来时,正看到他专注的侧脸,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减弱了几分平日的凌厉,添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瞧见秦箴大好,她总算轻轻舒了口气。
“今日怎得这般早就起来了?”卿娆走近。
秦箴闻声抬头,放下手中朱笔,冲她笑道:“难得好了些,再不处置些政事,真把我的阿娆累坏了怎么办?”
卿娆耳尖微微泛红,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才道:“今儿个天气好,我吩咐人在院里支个桌子,陪你用些早膳可好?”
秦箴自然无有不应。
冀州人素喜汤包、馄饨一类精巧早点。
不多时,小桌便在院中梨花树下摆开。
两碗用白玉碗盛着的热气腾腾的馄饨,汤清馅嫩,浮着翠绿的葱花,旁边一碟青瓷骨碟里,摆着几只皮薄如纸、隐约透出汤汁的汤包。
卿娆顺手夹起一枚汤包,放在秦箴面前的碟子里,轻声道:“你伤刚好,吃些这样的饮食倒是正好。”
秦箴这些日子也习惯了卿娆的关心,眸子笑意如春水般化开。
他也不急着答话,慢悠悠捡了那枚汤包入口,鲜美的汤汁充盈整个口腔,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又抿了一口馄饨汤,才笑道:“若得阿娆日日这般对我,那伤便是一辈子不好我也甘愿。”
他抬起眸子,笑吟吟地盯着卿娆。
卿娆微微一怔,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淡声道:“好生用你的膳。”
放眼几个月前,她二人连好好说话都难,如今竟也能这般相处,倒真叫人感觉出几分奇异。
秦箴也知点到为止的道理,只一心用着早膳,不再逗她。
早膳将尽,院外传来麒一沉稳的禀报声:“启禀陛下,娘娘,蒋峦求见。”
秦箴抬眸,姿态恢复了几分帝王的疏淡:“让他进来。”
蒋峦几乎是脚步带风地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圣上,娘娘,京中太医院选派精干太医共二十八人,由院正岐山大人亲自带队,携大量紧缺药材,已于今晨抵达,眼下正在议事厅候旨。”
卿娆闻言,眼眸倏地一亮,几乎立刻放下玉箸起身:“太好了,我这就过去。”
“急什么。”秦箴失笑,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湿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才站起身牵着卿娆朝议事厅去。
一到议事厅,便能瞧见里头站满了风尘仆仆却精神矍铄的太医,每人身边都放着硕大的药箱。
有些意外的是,柳莺莺竟也赫然在列,依旧是一身月色的衣裙,身边跟着绿桃,沉稳大方。
卿娆下意识瞥了秦箴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目光淡淡,瞧不出什么异常。
待秦箴拉着卿娆在主位坐下,才伸手免了众人的问安。
岐山当即禀道:“启禀圣上,老臣岐山,携太医院同仁,奉旨驰援冀州,眼下药材已悉数入库。”
“此外,路上老臣等已参照古籍,初步拟定了几张应对时疫的方子,稍后便可与冀州同仁会诊,投入试用。”
秦箴微微颔首:“岐院正辛苦,城中有位姓杨的大夫,已经初步研制出对症药方,颇有成效,尔等可同他一道会诊,想来能事半功倍。”
“是。”岐山拱手:“那臣等这就速去棚区。”
瘟疫之事,迫在眉睫,他们实在是片刻都不敢休息。
秦箴正要开口,便听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官服,满身尘土的中年官员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圣上,娘娘,不好了,外头的灾民们暴动了,都堵在太守府外,嚷嚷着要见圣上和娘娘。”
卿娆忍不住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昨夜去棚区瞧过,分明瞧着一切都好,再说了,棚区不是被管控着么?
那官员汗如雨下,磕磕巴巴地回禀:“回娘娘,是焚烧尸体的事,按章程,病逝者遗体需集中焚化以防疫病扩散,结果今日一早,有几户人家死活不肯,非要领回亲人遗体安葬。”
“下官等按律阻拦,解释再三,他们不仅不听,反而纠结了更多人,说朝廷不管他们死活,只想一把火烧了了事,是...是暴政。眼下人越聚越多,都被煽动起来,要来讨个说法。”
一番话说完,那官员狠狠低下头去,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秦箴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极轻地笑了一声:“讨个说法?”
能有这样的场景,想必那位顾大人在背后出了不少的力吧。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厅内瞬间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卿娆略显担忧的脸上,伸手稳稳握住她微凉的掌心。
“既然他们费尽心思见朕,朕岂有避而不见之理?”他淡声道:“走吧,阿娆,随朕去看看,他们想要一个怎样的‘说法’。”
太守府外,堪称一片混乱。
原本宽敞的府门前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哭喊声和咒骂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不少人手中皆拿着棍棒锄头,来势汹汹。
蒋峦一拧眉,下意识便要吩咐官差去镇压,却被秦箴一个眼神止住了。
说来也怪,当秦箴牵着卿娆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时,那喧天的声浪竟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骤然低了下去。
秦箴今日穿了身玄色的常服,却依然威仪赫赫。
他冷着眉眼,凤眸缓缓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睥睨道:“不是要见朕么?朕来了,你们有何话要说?”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突然,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猛地炸响,充满了怨毒:“狗皇帝,自己躲在太守府里享福,却让我们的家人死在棚区等死,你不得好死!”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积压的怨气。
“对,昏君!滚出来!”
“给我们药,救我们的家人!”
“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跟你拼了!”
附和声、叫骂声再次如潮水般涌起,人群开始骚动,不断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