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1 章 英雄泪
工真市的五月,大部分区域都沐浴在发展带来的活力与暖意之中。
然而,阳光总有照耀不到的角落,在这座城市的肌体深处,一些被忽略的“隐痛”,正悄然滋生,等待着被发现、被疗愈。
李毅飞在妥善处理了近港开发的民生关切后,更加坚定了“脚步向下”的决心。
他让**办公厅初步拟定了一个为期半个月的深度调研计划,准备轻车简从,深入工真市下辖的几个农业县和偏远乡镇,不看精心准备的“盆景”,直插田间地头、农家院落、学校医院,去听最真实的声音,去看最本真的面貌。
就在调研计划即将启动的前几天,一份看似普通的群众来信,混在众多的**材料中,被送到了**督查室的案头。
这封信,字迹稚嫩,有些地方的笔画因为用力过猛而戳破了信纸,仿佛承载着写信人巨大的委屈和愤懑。
信的落款是:湾仔县实验小学五年级二班,陈小舟。
督查室的年轻干部小王例行公事地拆阅,起初并未太过在意。
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甚至愤怒起来。
他反复看了两遍,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立刻拿着信,快步走向督查室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您看看这个……来自湾仔县的,情况……很特殊,也很恶劣。”小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主任接过信,仔细阅读起来。信的内容不长,但字字泣血:
“尊敬的领导:我叫陈小舟,是湾仔县实验小学五年级的学生。
我爸爸叫陈大山,以前是消防员。
三年前,县里的化工厂着火,我爸爸为了救火,牺牲了。
他们都说我爸爸是英雄。妈妈身体不好,爸爸走了以后,家里就靠妈妈打零工和每个月一点的抚恤金生活。
老师说过,像我这样的家庭,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
我申请了,上学期也拿到了。可是这学期刚开学,班主任沈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小舟啊,你是英雄的孩子,要更坚强,要把机会让给其他更需要帮助的同学。
班长的妈妈生病了,家里也很困难,这学期的补助就先让给班长吧。
我心里很难过,但我不敢说什么。
没有了补助,妈妈给我的午饭钱就更少了。
现在,我中午在学校食堂,只能打一份白米饭,就着食堂提供的免费菜汤吃。
同学们看到我,都笑话我,说我是‘喝汤大王’。
有的同学还会故意撞我,把我的作业本藏起来,说‘没爸的孩子好欺负’。
我不敢告诉妈妈,她知道了会更难过,身体会更不好。
我也不想给爸爸丢脸,他是英雄。
可是……我真的好饿,也好难过。
为什么爸爸是英雄,我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为什么要把我的补助让给别人?我真的……不需要帮助吗?求求你们,帮帮我。”
信,在这里戛然而止。
那无声的控诉和巨大的无助感,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小小的办公室里。
督查室主任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手都在发抖:“混账!简直是混账!英雄在前方流血牺牲,他的孩子却在后方受这种委屈!贫困补助是‘让’来‘让’去的吗?
校园霸凌竟然发生在英雄后代身上!这个湾仔县实验小学,这个班主任,到底在干什么?!”
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普通**件的范畴,它触及了社会道德的底线,关乎对英雄的尊崇,关乎教育公平,关乎未成年人的保护,性质极其严重。
“小王,你立刻整理一份摘要,附上原信复印件,形成紧急专报!
我马上向秘书长汇报,必须立刻呈报李**!”主任当机立断。
就在这封信被送往**的同时,湾仔县实验小学五年级二班的教室里,正是午休时间。
大部分孩子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丰盛午餐,或者去食堂打了有菜有肉的套餐,三五成群,边吃边聊,教室里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和孩子们的喧闹。
而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陈小舟默默地低着头。
他面前是一个洗得发白的旧饭盒,里面只有大半盒白米饭。
他正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喝着从食堂免费汤桶里打来的、几乎看不到油花的紫菜蛋花汤。
那汤清澈见底,几片紫菜和零星蛋花,无法为他正在发育的身体提供足够的营养。
他吃得很慢,努力想把每一粒米饭都就着那寡淡的汤水咽下去,以抵御腹中越来越明显的饥饿感。
他不敢抬头,害怕看到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害怕听到那些窃窃私语和偶尔爆发的、针对他的哄笑。
“看,陈小舟又在喝‘神仙汤’了!”
“听说他爸是英雄?英雄的儿子就吃这个啊?哈哈!”
“离他远点,没爸的孩子,晦气!”
这些带着刺的话语,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他幼小的心灵上。
他紧紧攥着勺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了爸爸,那个身材高大、笑容温暖的爸爸,曾经把他扛在肩头,告诉他男子汉要坚强。可是,爸爸,坚强……真的好难。
班主任沈老师,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颇为斯文的中年女教师,此刻正坐在讲台旁,吃着自己带来的精致午餐。
她偶尔抬眼扫视一下教室,目光掠过角落里的陈小舟时,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终究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吃饭。
在她看来,让陈小舟把补助“让”给父母都是本地干部、家境其实尚可但“会来事”的班长,是一种“顾全大局”的灵活处理,还能卖班长家长一个人情。
至于陈小舟吃饭的问题,她或许觉得,英雄的孩子嘛,苦一点更能磨练意志。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势利和冷漠,正如何残忍地伤害着一个孩子脆弱的心灵,践踏着社会对英雄应有的敬意和保障。
放学后,陈小舟背着沉重的书包(不仅仅是书本的重量),走回了位于县城边缘一个老旧小区的家。
家里光线昏暗,陈设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墙上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他父亲陈大山穿着消防制服的照片,照片上的父亲目光坚毅,带着笑容。
母亲周桂兰正在厨房里忙着糊纸盒,这是她能从街道领到的、为数不多的零活之一,做一天能赚二三十块钱。
看到儿子回来,她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小舟回来啦,饿了吧?妈马上做饭。”
“妈,我不饿。”陈小舟低声应了一句,放下书包,就想躲进里屋去做作业。
他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因为饥饿而有些苍白的脸色。
周桂兰看着儿子瘦削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她何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