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纠缠
所谓祸不单行,这边周同月还没能叫自己接受这不争的事实,那边敬文馆已经有人来请。
“出什么事了?”
“回公主,有学子在敬文馆前聚集,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
那小厮为难极了,欲言又止,周同月最是看不得这般做派,喝道:“贼眉鼠脸的做什么,有话就说!”
小厮扑通跪下:“回公主,小的不敢说。”
“可笑,你主子都已经叫你来请本宫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可说?”
如此,那小厮这才战战兢兢抬了头:“是……那些学子说,长公主同前朝贼子暧昧不清,败坏风气,德不配位,不接受这样的人来掌理敬文馆,更不接受这样的人负责此次春闱。若是公主与世子一日不撤职,便一日罢考。”
“什么?!”翟听樱听来荒谬,急得刷得站起来,也顾不得修养,声音都少有高了起来,“简直胡说八道!”
小厮就又埋了脑袋喏喏:“小的就是传话,眼下他们已经静坐了半日未去,闻大人实在是没了主意。都是莘莘学子,其中不乏在前试中表现优异者,敬文馆乃是天下学子所向,怎好直接赶人。公主如今才是敬文馆的主事,此时,尚待公主定夺。”
周同月险些被气笑,这狗东西瞧着唯唯诺诺,实际话是说得滴水不漏,说他背后无人指使她是不信的,却偏偏她又发作不得,因为没有错处。
“宫中可已知晓?”半晌,她问。
“陛下派了左相大人过来,但那些学子不认左相,只要公主出来给个说法。”
还当真是没了办法呢。
她足足缓了好几口气才算是平复下来。
“你先回去,告诉闻大人,此事本宫自会处理。”
小厮呲溜就爬起:“是!”
敬文馆里,将行的人被拦住,男人被挡了路,只拿眼盯了一瞬:“闻大人何意?”
“世子殿下,此番你便是出去,也无用啊,”闻弢满脸的焦灼,“恕下官直言,他们这次就是冲着世子来的,世子纵使出去,也只会叫事态越发严重。还是等长公主来支持大局吧。”
边上立刻便有人应和:“是呀世子,长公主既然已经说了会处理,恐怕已经有了章程,倘若是你我擅自做主,怕是会乱了公主行事。”
“陛下派左相过来,想必也是考虑到了世子现在不便露面,”另一个也道,“世子大人可莫要辜负陛下一片苦心。”
如此,闻弢重又劝道:“再者说,世子如今出去又能说什么呢?下官知道世子是担心公主,可此番世子越是要撇清自己与公主,于他们而言越是欲盖弥彰。世子当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木英算是听出来了,只怕是这里欲加之罪的可不止一个呢。
现在倒是装得好人。
他一个不通朝事的都能瞧出真相,世子那般玲珑心的又怎会不知。
可怪就怪世子与世无争惯了,这些年被说的那些闲话他都不计较,久而久之,这些人精便是当他好拿捏。
此番说是劝,实际上与软禁世子无异,他们就是看世子不可能真的同他们动手。
否则,凭那里头几个老头子,他能一手打十个,活人还能叫他们拦了去?
席与风沉眉,墨眸中锐气骤起,下颌亦是绷紧。
这是今日,他们第三次拦他。
闻弢几人也发现了他的异样,纷纷装作清嗓,终于停下了说辞。
下一刻,男人轻笑一声:“依几位大人所言,此事由我而起,我便就应该躲藏起来,任由他们打着天下学子的名号,去中伤他人么?”
不等几人回话,他已然收起笑容:“还是说,这便是如今这敬文馆所授的道义?”
“世子这是说的哪里话,陛下不是也……”
“陛下体恤,这是君恩,为君分忧,此乃臣道,”他一字一行,几步便已近门口,“木英。”
“在!”
这一声,众人才发现一道身影闪出,腰间的雁翎刀耀眼。
“世子这是作甚!”
“我要出去,恐伤及诸位性命,借过。”
他声线不变,仍似寻常,分明听不出威胁,却毋庸置疑。
在场人等皆是愣住,单是觉他铁了心要走,只有木英听出其中的怒意,世子在生气。
很生气。
两人离了内堂半刻,才有人出声:“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护卫已经被公主带走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哼,果真是行将军的好徒弟,”另有人恨声,“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出入。”
“闻大人,眼下怎么办?”
被问到的人眯眼摸了摸胡子,复又甩袖背手:“慌什么?他便是出去了又如何?出去了,难道他就不是贼子血脉了么?如今那些学子已经站了出来,此事,便就必须有个说法。”
“可陛下那边……”
“呵,你还没看出来么?”闻弢觑他,“若是陛下当真要保住他,左相又怎会这么久都没能解决那些学子?咱们这位左相大人,可不是这般无能之辈。”
“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其实已经怀疑世子了?”
闻弢却只是瞧了瞧天色:“这太阳,正盛呢——陛下信任世子,这没什么,可若是这信任会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们觉得,陛下还会坚持么?”
“那……那如果陛下怪罪下来……”
闻弢忽得凛色:“怪罪?怪谁?怪长公主与那世子不清不楚?还是怪外头那些学子长了眼睛瞧见公主与世子一处因而义愤填膺?和大人,这些可不是旁人无中生有啊。”
他说话的时候只瞧着发问的人,后者恍然:“闻大人说得是。”
敬文馆外,大批的学子有的静坐,有的立于高处吼道:“想我南盛多少百姓浴血奋战,才为我等杀出一条血路,这才推翻了前朝暴政,如今南盛有此盛景,我等读书人怎可忘了来时路?如今,朝廷却叫贼子之后入主敬文馆,岂非叫天下人心寒!”
“敬文馆乃我南盛长盛之基,个个皆可为国之栋梁,敬文馆之主,当领天下英才,如今长公主公然同贼子纠缠不清,有辱天下!”
“还请朝廷肃清敬文馆!”
……
此时,古朴的赤色大门悠悠打开,说话的与应和的皆是昂首看来。
左相本已一脸憔悴,瞧见门内出来的人,面色更添愁绪:“世子你怎么出来了?”
“世子?”
“那就是永宁王世子么?”
“是他!”
“就是他!”
声音此起彼伏,官兵纷纷拦在前头隔开,左相储承华忙慌上前想要将人推进去,压着声音:“世子里头待着便是,外头这般可不兴出来的。”
“储相辛苦了,”席与风伸手压下他推将自己的手,而后周眼外头被拦着的人,那些脸上无一不写着倔强与恨意,他道,“诸位,在下席与风。”
本已按捺不住的人群闻声短暂地安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敢作这般自我介绍。
席与风便是趁着此时继续道:“南盛开国十八载,你们当中定有不少人的父母曾受难于前朝暴政,当年盛京一战,牺牲的战士、百姓皆长眠于警冢,因是前朝邪毒尸体不得安葬,警冢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天下之殇,后辈谨记。尔等如今之行,不枉称国之未来。”
没想到他出来后说的第一句竟是这个,众人面上还带着严肃的抗议,却没人反驳。
“诸位,君子有道,在下席与风,愿辞去……”
“说得不错!”突然,远处一道马蹄声,接着是清亮的女声,“君子有道,仁者不惑。依本宫看,尔等与君子,可是相差甚远!”
席与风抬眼,正见那白马上一袭红装的少女。
盛装之下的人于光中勒马,睥睨众人。
伴着学子的一片哗然,他瞧住那马上头颅高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