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黛玉再辨材优劣，暗潮涌动祸患藏

次日，林澜带着黛玉去了惠民药司。

如今的惠民药司，经过林澜先前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表面上的风气已肃清不少，至少无人敢再明目张胆地怠慢这位年轻的上官。

只是，那沉疴积弊如同老树盘根，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根除。

林澜并未召集所有吏员训话，只带着黛玉径直去了存放药材的库房。

新的库房司吏见院使亲至，忙不迭地迎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大人今日怎得空亲临？若有需要，吩咐一声，下官派人将药材送到府上便是，何劳您亲自跑一趟。”

林澜神色平淡，目光扫过一排排高大的药柜，语气听不出喜怒。

“南城时疫，用药紧张，本官来看看库中常备药材储备如何，尤其是应对时疫的几味主药。”

司吏连忙道：“大人放心，库中药材皆是足额储备，账目清晰，绝无短缺！”

说着，便要引林澜去看账册。

林澜却摆了摆手：“账目自然要看，但药材本身更要紧。”

她侧身，将身后的黛玉稍稍让出半步，对那司吏道，“舍妹自小随我学些药材辨识之道，今日带她来，便是让她帮忙清点辨识一些常用药材的品质，你找两个稳妥的人陪着便可，不必声张。”

那司吏闻言，脸上笑容微微一僵，目光飞快地扫过黛玉那稚嫩却沉静的面容，心中惊疑不定。

此前就听小吏们说过，这林大人常带其妹出入惠民药司，但如今让一个女娃娃来辨识药材？

这位林大人行事当真古怪！但他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下，指派了两个看起来还算老实的中年药工过来听候差遣。

黛玉心中有些紧张，小手在袖中微微握紧，深吸一口气后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之后对林澜轻轻点了点头。

林澜递给她一份早已拟好的清单，上面罗列了十几味防治时疫常用的药材，如金银花、连翘、板蓝根、黄芩等。

“玉儿，你便按这单子逐一查看，主要看药材的品相、干燥程度、有无霉变虫蛀，若有觉得不妥的便记下来。”

“玉儿明白。”黛玉接过清单，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坚定。

她走到第一排药柜前，指着标有金银花的抽屉，对那两名药工道：“麻烦二位，取些金银花出来。”

药工依言拉开抽屉，取出一捧黄白相间的干花。

黛玉凑近，先是仔细看了看色泽、形状，又拿起少许在指尖捻了捻，感受其干燥程度。

在外人看来，她只是在认真地履行兄长交代的辨识任务。

然而，在黛玉的感知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凝神静气，努力捕捉着手中金银花散发出的气息。

大部分金银花都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充满生机的黄白色光晕，虽不算特别浓郁却也纯正温和，符合其清热解毒的药性。

但其中混杂的几朵色泽略显灰暗，其气息也微弱驳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朽败之感。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几朵气息异常的花挑出来，放在一旁轻声道：“这几朵……似乎色泽不佳，恐是陈年旧货，药效或有不足。”

那两名药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迟疑道：“小姐眼力真好，这批金银花里确实混了些去岁的陈货，但……药性应当无大碍……”

黛玉没有争辩，只是默默记下，又走向下一个药柜——连翘。

如此这般，黛玉凭借着那玄妙的草木灵觉一路查验下去。

她发现大部分药材品质尚可，但几乎每一种里，都或多或少混杂着一些气息微弱或是驳杂，明显是次品、陈货甚至是轻微霉变后被处理过的药材！

这些劣质药材混杂在良品之中，若非像她这般能直接感知其生机与药性，仅凭肉眼观察和寻常嗅闻极难分辨！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兄长说得没错，账目可以做平，数量可以凑足，但以次充好、以陈充新，便能从中牟取暴利！

而这些药，是要用来救治罹患时疫的贫苦百姓的！用这等劣药，如何能治病？

只怕反而会延误病情，甚至……害人性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寒意从黛玉心底升起。

她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兄长所要面对的，是何等肮脏与黑暗！

这惠民药司，看似惠泽百姓，内里却藏着杀不尽的蠹虫！

她强忍着不适继续查验。

当查到黄芩时，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一批黄芩颜色暗沉，质地轻脆，其散发出的气息不仅微弱，更带着一股明显的阴湿与沉滞之感，与她感知过的优质黄芩那干燥清苦的气息截然不同！

“这批黄芩……”

黛玉抬起头，看向那两名药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是从何处购入？何时入库的？”

药工被她那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支吾道：“这……小的们只管看管库房，采买之事，皆由刘司库负责……”

黛玉不再多问，只是将发现的问题一一详细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

她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将何种药材、问题何在、大致数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林澜在一旁，看似在翻看账册，实则一直分神关注着黛玉这边的动静。

她见黛玉神色从最初的紧张，到专注，再到如今的沉凝甚至隐含怒意，心中便知黛玉定然发现了不少问题。

她既欣慰于黛玉的敏锐与担当，又为这惠民药司积重难返的弊端感到心寒。

查验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结束时，黛玉的小册子上已记录了满满几页。

她将册子递给林澜，低声道：“哥哥，情况……比想象的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