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锋芒初显

三日后，宁国府派了辆青绸小车来接。苏璃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身换洗衣裳和最重要的算盘、纸笔。

王熙凤特意让平儿送她到二门上，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记住我的话，凡事留三分。”苏璃点头，深吸一口气，登车而去。

宁国府与荣国府规制相仿，却透着一股不同的气息。相较于西府的富贵雍容，东府更显奢靡张扬，连廊下伺候的小厮丫鬟，眉宇间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懈怠。

尤氏将苏璃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小院落，离正房不远不近，既显重视，又不至于太过惹眼。

她当着几位管事媳妇的面，将一枚沉甸甸的鎏金对牌交到苏璃手中，语气郑重：“柳絮姑娘，往后府中账目一应事宜，皆由你暂代清查。见此对牌，如我亲临，若有那起子刁奴不服管教，或是账目不清，你只管来回我，定不轻饶！”

底下站着的几个管事媳妇，如赖升家的、俞禄家的等，面上恭敬应着，眼神却各异。有好奇，有不屑，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一个西府过来的黄毛丫头，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想在宁国府这潭深水里搅风浪？真是笑话！

苏璃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双手接过对牌，神色平静无波：“谢大奶奶信任。奴婢定当恪尽职守，尽力而为。只是初来乍到，诸多规矩不甚明了，还需诸位妈妈、嫂子多多指点。”

态度谦逊，话却留了余地。

尤氏又交代了几句，便让赖升家的带苏璃去账房。

宁国府的账房，比荣国府的更为混乱。账册堆积如山，纸张泛黄，墨迹潦草，更有许多单据散落四处，沾着油渍污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与霉味混合的气息。

赖升家的皮笑肉不笑：“柳絮姑娘，府里往年账目都在此处了。您慢慢看，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说完，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去，留下两个一脸茫然的小账房。

苏璃并不在意。她挽起袖子，吩咐两个小账房打来清水，自己亲自动手，先将账房打扫干净，再将账册单据分门别类。她动作麻利，条理清晰，不过半日功夫，原本杂乱无章的房间便显出了几分秩序。

接下来的几天，苏璃足不出户，埋首于故纸堆中。她并不急于查问人事，而是先从最基础的账册入手，理清宁国府近年来的收支脉络。越看越是心惊。

宁国府的亏空，远比荣国府更为严重。收入来源单一，主要依靠几处田庄和两个铺面，但账上显示，田庄收成连年递减，铺面更是常年亏损。而支出却大得惊人，除了日常用度，更有许多名目模糊的大额开销，诸如“香料采买”、“古董修缮”、“道场法事”等等，动辄数百两银子，去向成谜。

她注意到，许多有问题的账目，都指向几个关键人物：外管家赖升，负责采买；俞禄，负责田庄收租；以及一个名叫焦大的老仆，虽无具体职司，但账上常有以“马棚杂项”为名的小额支取，累积起来却也不少。

这日，她正对着一笔“重阳节敬神香料采买，支银二百两”的账目皱眉，单据上只有赖升一人的画押。她记得荣国府类似采买，最多不过数十两。

恰巧俞禄家的来送新收的庄子上来的瓜果，顺道“看看”苏璃的进展。见苏璃盯着那笔账，便阴阳怪气地笑道：“柳絮姑娘可是觉得这账目有何不妥？咱们府上向来敬神心诚，这香料都是顶好的，自然价钱也贵些。赖管家办事，可是最稳妥不过的。”

苏璃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俞妈妈误会了，奴婢只是觉得这香料名贵，不知是何处采买？何种品类？若是合用，或许西府老太太那边也可参照着备办一些。”

俞禄家的没料到她如此回应，噎了一下，含糊道：“这……都是赖管家经手，具体何处，老婆子倒不清楚。”

苏璃点点头，不再追问，只在心中记下一笔。

又过两日，苏璃开始调阅库房记录。宁国府的库房管理更是混乱，许多贵重物品，如人参、鹿茸、皮货等，出库记录含糊，甚至只有支取人，没有用途。

她发现一批上等的貂皮，账上记录是三年前入库，共计二十张，此后便再无记录。她询问库房管事，管事支支吾吾，只说可能赏了人，或是大爷、小爷们拿去用了。

苏璃不动声色，转而查问府中日常用度。她发现各房主子、尤其是贾珍、贾蓉父子的份例，远超定规，且常有额外索取。下人的月钱，也时有拖欠克扣。

她心中渐渐勾勒出宁国府的轮廓：主子奢靡无度，下人层层盘剥，管理彻底失控，硕鼠横行。

时机渐渐成熟。

这日，苏璃请尤氏示下，召集府中所有有职司的管事仆役到前厅。众人稀稀拉拉到来，交头接耳，不知这西府来的丫头要唱哪一出。

苏璃站在厅中，身姿挺拔，手中捧着几本账册和对牌。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赖升、俞禄等人脸上略微停顿。

“奉大奶奶之命，清查府中账目，已有数日。”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有几处账目不明，需向诸位请教。”

她翻开一本账册，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其一，去岁重阳，采买敬神香料，支银二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