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尾巴
队伍在黎明时分抵达嘉峪关公主府。府内灯火通明,显然早已接到消息,管事嬷嬷带着一众侍女仆役焦急地等候在门口。
马车停稳,裴无厌刚掀开车帘,谢长枫就已经跳下车辕,第一时间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车。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脸上写满了纯粹的担忧和一丝后怕,仿佛这一路他的心都悬着,直到此刻看到她安全踏入府门才稍稍落下。
“姐姐,小心脚下。”他的声音轻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眼神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
裴无厌借着他的手下了车,尽管身心俱疲,但看到他这副全心全意依赖关切的模样,心头还是不由得一软,温声道:“我没事,倒是你,身上沾了血污,可有受伤?”她目光扫过他衣袍上的暗色痕迹。
谢长枫立刻摇头,眼神清澈又乖巧:“没有,姐姐,这不是我的血。是……是那些坏人的。”
他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回忆起不好的画面而有些无措。
“我跟着周大哥,也帮忙打倒了两个想伤害那些姑娘的匪徒。”他小声补充道,像是个急于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用、却又因初次经历这种事而有些不安的少年。
这番情态做得十足,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赤诚又带着点莽撞的忠心少年郎。
一旁的萧彻也下了马,走过来沉声道:“殿下受惊了,一路劳顿,还请早些歇息。末将会即刻安排人手,连夜审讯抓获的匪徒,并加派兵力看守救回的百姓,绝不会再出纰漏。”
他的目光落在裴无厌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殿下若有任何不适,请务必立刻传召医官。”
“有劳萧将军费心。”裴无厌颔首,“案情重大,审讯若有任何进展,随时来报。”
“末将遵命!”萧彻抱拳,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紧挨着裴无厌的谢长枫,只见那少年正微微侧头,用一种极其专注、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排斥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护食的幼兽。
萧彻心下那点怪异感又升腾起来,但他并未多言,行礼后便转身大步离开,去处理后续事宜。
裴无厌在侍女的簇拥下步入府内,谢长枫自然无比地紧跟在她身侧,直到踏入内院寝殿的门槛。
“好了,我到了,你也快去歇息吧。”裴无厌停下脚步,转身对谢长枫道。
寝殿内温暖明亮,服侍的侍女早已离去,安神香的淡雅气息驱散了夜间的血腥与寒意,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
然而,谢长枫却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他脸上的乖巧和依赖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后怕。
那双总是盛满濡慕和清澈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姐姐……”他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不再是之前那种软糯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你今天晚上……真的太危险了。”
裴无厌揉了揉眉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不是没事吗?况且,若非亲身涉险,怎能揪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勾当?那些被掳的姑娘……”
“那也不行!”谢长枫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一步跨进殿内,反手竟“砰”地一声将寝殿的门关上了。
这个举动太过突兀和失礼。
裴无厌也微微蹙眉:“谢长枫?”
谢长枫却仿佛没听到她的疑问,他一步步逼近她,眼神紧紧锁着她,那里面有恐惧,有愤怒,更有一种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疯狂:“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他们根本毫无人性!那个老妇人!她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你!如果我……如果那支箭晚到一点……如果……”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甚至带上了哭腔,眼圈迅速泛红,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被那种失去她的可能性折磨得几乎要发疯。在村子里看到她和那老妇人交手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裴无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怔。她从未见过谢长枫如此失态。
他一向在她面前是乖巧的、顺从的、甚至有些怯懦依赖的,此刻的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露出獠牙却又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的幼兽。
“本宫自有分寸,也做了万全准备……”裴无厌试图解释,她并非盲目冒险。
“万全准备?就是把自己送到贼窝里当诱饵吗?!”谢长枫几乎是在低吼,他猛地伸手,抓住裴无厌的双臂,将她向后推了几步,脊背瞬间抵在了冰冷的雕花殿柱上。
“你!”裴无厌吃了一惊,试图挣脱,却发现少年的手劲大得惊人,那双总是显得无辜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她,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慌和一种让她心惊的执拗。
“姐姐……”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哀求,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灼热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你别这样……别这样不顾危险……我求你……我真的受不了……你若出事,我……”他哽咽着,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只是用力地摇头,泪水不断滑落,看起来脆弱又绝望。
裴无厌看着他滚落的泪珠,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颤和话语里那份几乎要将他自己焚烧殆尽的恐惧,原本那点因为他失礼举动而升起的不悦消散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她见识过他的身手,知道他绝非常人,但此刻的他,剥去了所有伪装,露出的是一片赤诚到近乎偏执的真心,一片系于她安危之上的真心。
她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好了,小枫,别哭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背,“这次是情况特殊,以后我会更谨慎些,好不好?”
她的温和安抚似乎起了作用,谢长枫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抓着她手臂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执拗地追问:“你答应我?以后绝不再亲身犯险?”
裴无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终于无奈地笑了笑,用力想推开他一些:“好,我答应你,尽量不亲自冒险。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你勒疼我了。”
听到她说疼,谢长枫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心疼:“对不起,姐姐,我……”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又变回了那个容易受惊的少年。
裴无厌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看着他这迅速切换的模样,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悸动。她正想让他回去休息,却见谢长枫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擦掉泪痕。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认真和严肃,他深吸一口气,从自己那件有些破损的劲装内衬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用厚厚的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状物品。
他解开系绳,一层层打开油布。
露出的,是一把造型极其古拙奇特的短剑,剑身并不长,约莫小臂长度,材质非金非铁,在烛光下泛着一种暗沉沉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乌金色泽。
最奇特的是它的造型,剑身并非笔直,而是带有一点极其流畅优美的内弧,线条简洁而充满力量感,剑尖部分显得异常锋利,靠近剑格处刻着一些无法辨认的、古老而神秘的符号。
它的剑格很小,仅能护手,整体给人一种原始、凌厉、充满杀戮美感的感觉。
这绝非中原乃至周边任何国度常见的兵器样式,它透着一股古老而陌生的气息,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或文明。
裴无眼中闪过惊诧:“这是?”
谢长枫双手将这把奇特的短剑奉到裴无厌面前,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是‘卡玛’,一种……很古老的战剑,它的弧刃适合劈砍和钩拉,在近身搏杀时非常致命。”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