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 58 章
端化二十四年,
年初十五。
节庆当日,夜无禁,满城如昼。
长街两侧悬灯结彩,映得檐瓦生辉。行人摩肩接踵,小儿擎灯游窜,笑闹声溅落满地。鳌山灯台下,火树灿银花,金紫星雨簌簌而下,来往人团簇驻足,眸中尽映璀璨华彩,喝声喧天。
牧安和牵着云琼灵活挤进人潮,连连拍手叫好,看了小半晌,又拽着她七拐八绕地避开人堆停在一处酒肆外的小摊上,店外架起彩灯盏盏,灯下皆缀字条。
酒肆老板朗笑着吆喝:今日图个彩头,猜对灯谜不止能拿彩灯,踩中十个之上,更可提一壶好酒回府,先到先得!
声音传开,周遭渐渐围起人墙。
牧安和一听立时拉着云琼挤进灯架下,势要赚得那一壶酒,兴致勃勃地催着云琼也来瞧。
云琼口中应下,心思却怔怔飘向宫城。白日里,爹爹被召入宫中,入了夜也未能回来,她心中记挂,实在融不进这团热闹。
承王宋岐死在福宁殿的明黄龙榻上,。谋逆之事,好似被封死在那座皇城,宫中诏书未下,定罪、惩处,皆无。只是一夜间,承王府被摘了匾额,府邸至今日仍封着……宋岐其人,像凭空蒸发在人们记忆里……
那夜之事,百姓或许听闻,也或许亲见。
可天亮,坊肆间仍是一团祥和,粗茶淡饭间扯起的闲篇,也不外乎,谁家娶了新妇谁家又闹出糗事,过一耳朵,谁也没放在心上。
云琼回府后时常恍惚,宫中与民间…彷佛两个天元……若非京旻重伤仍未清醒,她几乎以为是自己惊了一场梦……
牧安和速度很快,没过半炷香,便集齐了十个字谜,乐呵呵地从店家手里接过了一小坛酒,凑近坛口嗅了嗅,清香四溢,通身畅快。
戌时五刻,宣德门上响起了钟声,余音阵阵荡在城中。
吉时届至,天子登临。
城楼上,皇帝头戴赤冕,珠帘垂眼,身穿赤霞衮服,缓缓出现在城楼之上,身后随侍一众,宋樾隐约也在其中,一袭玄金冕服,比起往日的轻挑,显得肃正许多。
牧安和皱了皱眉头,今日多喜庆的日子,她还不想看到这张时时要抓她进宫做苦力的面孔。
她四下一望,坊肆间,各处人流正缓缓涌向城楼四周,她心念一动,干脆拽着愣神的云琼上了酒肆二楼,包下一间雅座,推开窗再瞧,内侍娄季正对着旨意宣读,酒肆到底远了些,听不真切,待娄季收起诏书,便见皇帝身侧缓缓走出一人,一袭苍青阑袍,面容清癯,身形挺直如松。
“是爹爹。”
云琼身形忽地一动,紧紧扶住窗缘,绷紧的心弦终是缓缓松了下来。
牧安和抱起胳膊,一脸笃定:“瞧吧,我说了定没事的。”
彼时云俨死讯传得沸沸扬扬,因朝员不满,皇帝甚至将为首的那几人纷纷降了罪。可城中百姓知晓内情者少之又少,乍然瞧见死后还魂,面上都是一惊,可随即又纷然高呼,贺万岁贺康泰。
皇帝扬手,呼声渐渐弱下,侧目掠过娄季。娄季会意,随即展开另一道旨意,一字一顿缓缓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昊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御极垂二十有三载。夙夜惕厉,宵旰焦劳,惟恐上负苍穹,下辜黎庶。然今齿逾古稀,沉疴日笃,目眩而难阅奏牍,神疲而弗听朝议。念神器之重,岂衰朽可久持?惟社稷之安,须明德以新治。
皇太子樾,睿智夙成,温恭懋著。孝友彰于宫闱,贤明播于朝野。仁德足以抚万邦,英略足以承九鼎。兹命皇太子嗣登大宝,奉祖宗之基业,执日月之乾纲。改元承庆,以应天命,以顺人心。择吉日仲春龙潜,祗告天地宗庙,即皇帝位。
朕退居别宫,静养沉疴。尔中外诸公群臣,当同心辅弼,共竭忠贞,保乂皇家,辑宁庶绩。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钦此。
旨意布下,城楼上以宋樾为首,已跪倒一众。
城下百姓两两相望间,无知又无措。今日上元,原免了跪礼。可哀诏一出,百姓膝间又软了下,自城楼下渐次伏倒,山呼万岁:天恩浩荡,四海承平!
皇帝立在城楼上,衣袍迎风猎猎,极目远眺,长街灯火熠熠远胜星月之辉,国祚…当如斯……
他转过身,双手扶起宋樾,意味深重地拍了拍他肩头。随即,由娄季扶着缓缓离去。
宋樾一路目送皇帝步上轿辇,帷幔散下时,他轻轻扬手,伍兆立时上前,对着城下唱喝一声:平身。
步下城楼时,宋樾侧目,看向始终默然的云俨,轻问:“泾元到底不及上京,老师,可想好了?”
云俨微微欠身,垂首应:“泾元虽不及,却是老臣故土。臣过天命之年,满心疲乏,已然追不上殿下步伐。殿下雄才伟略,自当有年少人相侍。”
宋樾脚步轻顿,知天命便是知人力微渺,世事无常,非一人左右。想是凉了心意,再难捂热。宋樾唇角轻轻勾了下,到底没再相劝。
“那学生便愿老师,鹤隐山阙,岿然如山。”
云俨垂眼,拱手:“臣,谢殿下。”
城楼序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