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芳芳纺织厂(29)
“最近在重平市的飞车党中,躲藏着从南市流窜过来的抢劫杀人犯!”
“该嫌疑人在南市曾经犯下多起抢劫杀人案,杀害过至少三名受害者,并且——”
隋局长的声音卡住一瞬,又马上接上:
“并且杀害过一名治安官。”
贴满照片和线索的白板上,一张素描被放到最中心。
素描上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头发很短,明显没有被修剪过,杂乱地在头顶竖起。
他长相敦厚,皮肤晒得很黑,有种农民的朴实感。
“之前芳芳纺织厂职工被抢劫杀害的案件,这个人也有着重大嫌疑!受害人在死前笔录时,曾经提到过,犯人是一个‘新来荒地’的拾荒者。”
另外一名治安官迅速补充:
“我们昨天的联合行动中,清剿了六个飞车党的销赃点,还抓住了十二个‘飞车党’犯人。但这些人里没有他。”
隋局长点头,神色严肃:
“根据我们的线报,这个嫌疑人非常敏锐,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他很可能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行动,所以早早躲藏起来了。”
有治安官提出:
“我们现在应该在各个汽车站和火车站重点布控,以防他再次逃窜!”
“不,他不会马上就试图离开。之前在南市,他也是等了一个半月之后,在我们布控松懈下来的节点才流窜到重平的。”
隋局长否决了这个提议。
她手上的证物袋里放着一枚婚戒。
“这是,之前在南平殉职的,那位治安官的,私人物品。”
这句话,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嫌疑人将这个戒指混在飞车党的赃物里进行销赃,意味着他将‘重平’市定义为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会比在南市时,更加放松警惕,可能会留下他没有掩盖彻底的行踪证据。”
隋局长将证物袋放下,她的手按住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金属被按压下去,重重压着骨头,
疼痛让大脑短暂从痛苦中抽离。
“一半人去布控所有交通枢纽,另一半人继续排查其他线索,去确认吴志和该嫌疑人是否产生过接触和冲突。”
隋局长声音平静地下达指令:
“继续控制曲超英。让人放出消息,说我们认为飞车党行动已经圆满成功,吴志是因为拆迁队矛盾被曲超英杀害。”
“所有行动务必隐秘谨慎,绝不能让嫌疑人再次警惕起来。知道了吗!”
她目光如炬,看过会议室内所有人。
“是!!!”
治安官们迅速站起身,对她敬礼,齐声喊道。
-
给闵朝言做笔录的是个很年轻的治安官,看上去刚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
她问到一半,有人进来递了一张纸条。
“我大概知道了,你也只是意外看见的。谢谢你主动报案,帮助我们工作呀。”
年轻治安官将纸条折起放在袖子里,对着闵朝言笑。
“就到这里吗?”
闵朝言问。
“嗯,就到这里吧。”
治安官点头。
她没有问很多问题,
只是让闵朝言复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
闵朝言也都如实说了,
——除了遇见倪淮玉那个部分。
她从笔录室走出来,目光瞥向被掩起来的会议室门。
闵父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言言。”
他对着女儿伸出手。
“我们今天在原来的家住吗?”
闵朝言问。
闵父的手一顿,他低下头看着女儿。
“我们去新家住。”
他说。
“我想在原来的家里住。”
闵朝言眨了眨眼,只说:
“最后一晚上。”
她没有撒娇,也没有任何祈求的意味,很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平静得,像是她从内心相信,她的期待理所当然地,就应该被满足。
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就理所当然地应该被她得到。
“好。”
闵父回答。
闵父照例去给妻子送饭,闵朝言走进自己的房间。
在窗户底下的阴影里,倪淮玉安静地坐着。
他身上依然披着闵朝言的外套,月色落在他的睫毛上,在如玉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闵朝言走到他对面,伸出手。
倪淮玉很慢地眨了眨眼睛,
一颗橘子软糖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中。
“我……没想过会变成那样。”
十六岁的男孩,声音嘶哑,终于开口。
“我没想过要……”
他神色恍惚。
“不重要。”
闵朝言开口,低下头,掰开倪淮玉的手掌,将橘子软糖放进他的掌心。
“你想过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会帮你的,倪淮玉。”
她看着他说。
咿呀——
房门被很轻地推开,几近于无的脚步声响起。
“阿言。”
一个声音在闵朝言身后。
“嗯,你来了。”
闵朝言露出一个笑容。
曲让尘站在门口,耳根微红,手里还抱着一个小盒子。
忽然,他的眼神一顿,直直落在闵朝言身后。
“阿言?”
曲让尘的眼中露出一点疑惑来。
“这是倪淮玉,是我的朋友。”
闵朝言说。
“我要帮他。”
“嗯。”
曲让尘点头,一副很乖不多问的样子。
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倪淮玉的脸。
曲让尘抱着盒子的手渐渐收紧。
倪淮玉。
曲让尘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在三年前,被老曲带着来到五号楼闹事闹房子的时候,曲让尘就见过倪淮玉。
不过,那个时候的曲让尘完全不在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自然也不会记住倪淮玉。
他真正“认识”倪淮玉,是在这个人已经消失在闵朝言的生活之后。
倪淮玉,
这个人居然可以进公主的房间?
凭什么?!
曲让尘心中无端升腾起一股怒火。
“倪淮玉,这是曲让尘。”
闵朝言对着倪淮玉说。
倪淮玉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拉住闵朝言的衣角。
“不用怕,曲让尘会听我的话。”
闵朝言说。
用她一贯的,平静的,理所当然的语气。
仿佛曲让尘顺从她,听从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也最无需质疑的必然。
曲让尘的心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倪淮玉恍惚的目光缓缓落在曲让尘的脸上。
他对曲让尘是没有印象的。
一个男孩,很瘦,很白,穿着的衣服是旧的,但洗得非常干净。
眉眼很精致,精致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即使脸颊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依然无法掩盖他天生的那份惊艳。
倪淮玉的心轻轻揪起来。
可以这样自然地进入闵朝言家中,甚至被她默许了可以用如此自然地姿态推开她的房门。
这个男孩已经得到了闵朝言如此的信任吗?
倪淮玉垂下眼,
错失的三年在此刻化作刺痛的实感。
“你好。”
曲让尘说。
他并没有走近倪淮玉,依旧站在闵朝言身边。
“我叫曲让尘,是阿言的。”
他说。
阿言的?
阿言的什么?
倪淮玉的目光沉下去。
没有后缀,
因为无需后缀。
曲让尘的自我介绍,就是“阿言的”。
——从属于闵朝言。
一听就不正常的自我介绍,
却让他心生羡慕。
倪淮玉低下头,将脸颊埋在膝盖中间。
他不想说话。
他决定沉默,无力,孤独,
然后……
“倪淮玉,我会告诉你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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