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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向五娘子之言,得到证实,外加东宫委实缺人手,这假孕做靶的戏码,正式开演。如此一来,殿下不免又召见向五几次,赐下各色宝物华服。
先且不说太子妃的承恩殿作何反应,单单是春禧殿、宜春殿就杀红了眼。往日里头,殿下仅去承恩殿也就罢了,她们几个后来,没那等深情厚谊,可如今向五一朝升天,羡煞旁人。几个小娘子咬牙痛骂,向五是个什么东西!
骂归骂,正事还是要办。三两人前后在光天殿逗留,几个去西华门探头探脑,更有甚者,找到那夜的媒人王灿,哭哭啼啼,嘤嘤泣泣。
一时之间,东宫极为热闹。
消息落到娘娘耳中,她冷哼一声,“还道多深厚的情分呢,一个三分像的赝品而已。男人,都不是东西。这天底下,权利和地位握在自己手中方才是正解。”
皇后如何,太子妃如何,俱是依附男子存在,非因自身。
男人的功绩地位,分一点儿,落在妻子这个头衔上。而那享受这一点子功绩地位的妻子,必得仰仗枕边人。
他是主子,是东家,是天地父母。
自己是谁,不重要。
不对等的关系,能说得上话之人,从来都是上位者。
不过,此前都是男人的世界,是时候该改一改了。
娘娘吩咐:“去添一把柴火,就说大典已过去许久,东宫后三殿热闹起来才好。”
消息传到承恩殿的时候,萧雁南正歪坐在榻上看书,冷不丁听得这么一句,她几乎没能立时明白。娘娘的大胆,越来越不可估量了。
加速娘娘出手,无论手段如何,本就出自萧雁南本意,对于向五娘子慷慨相助,她感激不尽。当即叫来向五娘子,好一番夸奖,说是等礼部忙过这阵子,就着人下恩旨,正经给名分。
萧雁南温婉贤良的名声在外,兼之一副好皮囊,直教向五娘子感激涕零,深深拜谢。
“太子妃,我,我,”向五激动地说不出话,泪眼朦胧,格外清亮动人,“我,明白……我一定会办好差事,绝不叫旁人……”
向五本想说,绝不叫旁人知晓,萧雁南突然拉起她的手,“你阿父同我说过,你是个好姑娘,请我好好待你。你无需如此,反倒是我该感激你才是……”
向五的泪光缓缓落下,萧雁南轻声安慰,“咱们都是姑娘家,合该相互帮衬,相互体谅。这东宫的日子无甚乐趣,你若是不嫌弃,时常来与我说话可好?”
“嗯,”向五涕泗横流,“我,我会好好当差的。”
姐妹和乐的场景,一直持续到晚膳之前。
东宫膳食的安排,一向是各殿自行去膳典所领取,没有合宫同膳的习惯。这一两月,殿下和太子妃情谊深厚,自是二人一道用膳。不过从向五受宠那日开始,承恩殿同膳的规矩,也就破了。
这日太子妃赏赐向五之后,殿下又回到承恩殿用膳。众人惊呼,后宅手段,后宅手段啊。
太子妃高明。
不过,那特意前来承恩殿用膳的殿下,走的并非寻常之路。
盖因光天殿这几日热闹,殿下生等天色黝黑之后,踏月而来。不想,前几日还能一把推开的窗户,今日上了锁。外人眼中,正是夫妻吵架之际,他不敢弄出响动,惹来巡逻守卫,只能低声在窗牖旁呼喊。
“是我。”
萧雁南早知道他来了,只坐在窗牖旁的挂屏底下,看向窗棂上的身影发笑。
“放我进来。”
萧雁南不搭理他,谁让他在向五姑娘的事儿上,自己做了主,不同她商议。她可是有脾气的小娘子。
下一瞬,这人不知触碰何处机关,只听卡塔一声,窗棂应声而开。这人一袭墨色对襟长袍,衣袖上布满金线万字纹,像是从暗夜中走来的霸王。金线放光,萧雁南微微闭眼,嗔怪道:“你穿的如此招摇作何?你生怕旁人不知道么?”
他利落翻身入内,“我一个东宫太子,成日里在自己的地盘上做贼。”
嘿,生气了。
萧雁南快步迎上去,“你不做贼,那你找你的向五姑娘去啊,在我这里做什么。”
殿下连一丝眼神也没落到晚膳之上,一径走到矮塌,大马金刀坐下来。
“我就来。”
气性还不小。
“你回来换过袍子了不曾,你坐我榻上。”
“没换,没换。”语气不善。
萧雁南拧眉,这厮怎的了,像是吃了炮仗,莫不是在外头受了气。即便如此,也不该来自己这里撒气,她可不是后厨的泔水桶,什么都能往里倒。
“你受了气了?”
话音堪堪落下,殿下一把将萧雁南拉过来,搓搓小手,揉揉小腰,依旧不说话。
这可是奇了怪了。
“怎的不说话,又犯毛病了?”
那箍在小娘子后脑的手,力道重上几分。
“没犯病,那你说话啊。”
这厮别别扭扭,吞吞吐吐,“听他们说,说……”
萧雁南急死了,“说什么?什么事儿还用听被人说,你想知道,来问我就是。”
他顿了顿,将头放在萧雁南胳膊上蹭蹭,“听他们说,你下晌和向五娘子说话,你们聊得很开心?”
“嗯,确是这么回事。”萧雁南应得理所当然。
殿下继续结巴,“你们,你们就没说个别的?”
“还有什么可说的,前后关系不是早都告诉我了么!?”
萧雁南想不明白,一个突然出现的帮手,还是如此趁手的帮手,有何不好直说的。
“你们,”殿下真说不下去,“罢了罢了,不去说她。咱们吃饭吃饭。”说罢,拽起萧雁南朝圆桌走去。
翡翠虾仁,鱼脍,烧鹅,芙蓉羹,再有几样蔬菜点心,粳米羹等。一贯是爱吃的菜色,却不知为何,殿下的双手飞舞得玉筷似刀剑,双颊咀嚼之间卡塔卡塔作响。萧雁南原本几丝不忿的神色,待见到他这模样之后,生生给憋了回去。
小娘子停下,“你在外头受了气了?”
这厮不说话,一口烧鹅吃得愤愤不平。
“真的受气了,说出来听听,我给你做主。”
话音还未落下,殿下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转瞬映在小娘子面皮上。夜色烛火之下,暖黄光芒灿灿,萧雁南猛地发觉,这人的麦色面皮,细嫩不少。若非如此,因何他一双此前用来杀人的目光当中,显露出几分柔光。
亮晶晶,格外夺人眼。
男子像是埋怨一般,“你和向五娘子说话,姐妹一般。那时候见你和曹三娘子说话也没如此,你当真将向五娘子做姐妹?”
酸溜溜的话,涩口得很。
萧雁南听起来,很不是味道。
这厮牛高马大,彪悍人物,因何能够说出这等话。
“你被人下了降头啦?”
殿下剜他一眼,“哼。”
“还不承认,你以前哪敢这样和我说话?殿下,太子,齐茂林,你变了。”
太子殿下狠狠吃一口饭,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刚来榆北王府的时候,都不敢正面和我说话。现如今倒好,说我变了。”
萧雁南耳朵好使,“哼哼,谁让你在外头名声不好,世人都说你无辜杀戮,残害百姓,我那时候,”她可不想承认自己犯过的蠢,昂首挺胸,“我那时候有几分害怕,理所当然。可是你呢,我今儿个好生对待向五娘子,给你准备晚膳,又刻意等你回来,你对我没个好脸,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总之,都是我的不是。哼,哼,齐茂林,我生气了。”
太子殿下噎住,听她的话说来,颇有道理。
然则,殿下心口那一点子不舒坦,没由来的,无法平息。
“你,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和向五那样要好,好似多年姐妹。你知不知道,那夜,她……”这话该如何说来,向五的好与不好,都是外人。
萧雁南见他说不出口,料定他是平白无故欺负人,当即气焰更甚。
“向五娘子这样好,你还不满足。她一个小娘子主动站起来做靶子,还说届时事成,只求归去。这般好买卖,哪里得罪你了?!”
她料定太子欺负人的姿态,不知为何,莫名叫殿下心口的那一团火气,愈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