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恩人

菲比的宅邸中，甚至有专门放置礼物与装饰缎带、礼品盒的房间。

满墙的置物格，摆放多彩的礼物包装纸、各种材质的缎带，当然还有小山般堆栈的礼物盒与礼品。

虽无论是礼物本身或包装，都不如贵族赠礼那般是什么顶级的东西，但纯粹盼望让人愉悦的温暖心意，绝对是真诚的。

他们沿路买沿路吃，没多久，跟着菲比逛街的随从就换了一班，因为要把怀中满堆的主子购物战利品给先送回去。

“给妳，莓果砂糖小方派。”

“这是刚出炉的杏仁薄饼。”

雪白糖粉与艳红腌渍莓果，裹着褐色焦糖的香脆饼片，都是由纸袋简单包装的路边摊点心，却皆是美好的热腾腾色香味俱全。

这样的街道走着，就像在用人人都能体会的方式，诠释人世间美好。

两人逛街过程里，罗素总没多久就会递来小份量点心，时常被众人投喂且不怕毒的菲比，也毫无心理负担的将其吃光，然后再吃下样。

这样闲逛的喂猪行程，总让吃得人吃得过瘾，喂的人喂的非常有成就感，也因为有食物作为话题，气氛融洽。

菲比一边吃，一边偷看旁边的优良伴游罗素。

红发少年的口吻姿态，这些日子慢慢褪去不相熟的疏离有礼，慢慢回到初见时候随意模样，只是憎与厌却完全消失了。

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彷若从不曾存在，只剩少年惯有的直白挑踢。

“妳为何老爱躲在别人背后？”

“妳怎么每天都这么花俏？”

这些直接往地雷区踩的提问，常把菲比与旁人弄得目瞪口呆，苦思如何委婉回答同时，也日渐更加明了罗素的性格。

那家伙其实与西格德有点像，同样的毒舌与容易不耐烦，只是罗素不屑伪装，少言有话直说，而西格尔毕竟年长点，有些社会化的伪装，私下则话多些，也更愤世嫉俗。

“??那些该死的讨厌鬼”跟“我要宰了他们”是西格德众多口头禅之二，跟其对外冷静商人形象存在落差，更像狰狞杀人魔些。

相较之下，罗素更加表里如一，情绪波动稳定，随意痞气中带着对恩人的虔诚，包容度满分。

不只菲比自己，许多人都觉得罗素对她有些太好了。

少年除去脾气不好外，各种优良条件，实让人备感压力──

贵族子嗣的身份、端正的外貌、抢眼的发色、强大的身手，还有着让人跌破眼镜的好厨艺……甚至，还会变成巨大毛茸茸抚慰人心。

与鸦羽城同行的任务里，只要有野炊，菲比总会被人推到罗素那边，看其大展厨艺。

那家伙的异能是爆破与冰，拿来控制火候、快速降温增加食物口感正好，加上罗素本人也挑嘴难伺候，因此练就了身在野外快速生产美食的惊人才艺。

每次看罗素锅中翻飞的晶亮食材，菲比都要强忍自己嘴角湿意，与拍手的冲动。

拍什么手呢，她又不是海狗，罗素也不是杂耍的表演者。

漆黑的长摆围裙，将微长红发在后颈绑成小撮马尾──罗素连在荒郊野外下厨，装备都挺齐全，加上那张冷漠高傲的美脸，整个画面闪亮的让菲比难以直视。

她总想借口离开，却被下属各种热情强留在原地，硬要她享用罗素的手艺。

然后也不得不承认，在这难以带上好厨子的危险野地里，罗素真的是想吃美食的最佳选择了。

思绪回到当下。

光听身边那些流言耳语就知道了，大家都觉得她看起来就像个未成年少女，让男子们生不出爱恋与追求心思，只觉得在对未成年人犯罪。

长相稚气又体格娇小这件事，前世曾让菲比极为自卑，甚至都影响了她的人际社交。

直到抵达人人有着年少容貌、又审美观崇尚娇小可爱的东方国后，她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市场，好似回到故乡。

年纪渐长后，才终于接纳了真实的自己──但依旧不喜社交。

菲比明白，罗素这少言容易不耐的家伙，能时常陪着娇气、外表偏离理想异性标准的她散心闲逛，已是极端的特殊待遇。

这也是刚刚那群罗素友人起哄的原因。

她性格的自闭与逃避倾向很深，答应罗素邀约的次数也少的可怜，但一旦点头就会准时赴约，就像今日这般。

他们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通常是得体有礼的，偶尔彼此揶揄，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罗素式的陪伴有些像雷克斯，就像图画那般，满画布的绚烂精彩有时让人喘不过气，不如大大的留白，与绘于中央的一簇青翠。

不是说，与西格德那种，两人说个不停、有抱怨有欢笑的相处不好，就是另种截然不同风格。

这世界，有时就像丽春的贵族庭院，那般花团锦簇色彩撩乱人眼，罗素的存在，反倒像安静落雪的清晨里，那行走在她前头的新鲜蜿蜒足迹，静谧却暖烫人心。

这种不说破的特殊待遇，有时真让菲比想躲，因此，她决定今日冒着自作多情的风险，暗示一下罗素。

“不久后就要启程去圣树大陆了，罗素，像你这样的人也会紧张吗？”

走在人潮较稀疏的工艺品市集，已在心中排好剧本的菲比，抬脸看向高她近一个头的罗素：“即将加入我们这全是魔女眷族的队伍，会感觉压力、或者被排除在外吗？”

有些诧异这问题般，少年垂眸看她，干净眉宇轻轻皱起。

“被精灵选上后得到的那领航书，有见习冒险者资格的都看了好几次，其他幕僚也看了许多次，但都是纸上谈兵，不安还是会有的。”

罗素坦然承认了第一个问题，接着，他将下颌微微慵懒上抬：“至于加入你们的队伍，什么地方会让人觉得压力？多年里，父亲与叔叔都让我在家族各处产业、护卫队里迁徙，什么样的人没相处过？”

菲比被少年那毫不遮掩的心高气傲模样，给逗笑了。

他们缓步走出了城外，迎面拂来冻人的呼呼冬日朔风，雪下的越来越大，落在伞面上堆积，然后滑落。

罗素为她稳稳撑着伞，且不动声色将伞倾向她这边，让自己另边肩头覆满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