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燎原
殿中群臣被皇帝去而复返弄得心神不宁,只见卫烬慢悠悠踱回御阶,却不坐下,只是斜斜倚在龙椅扶手上,那姿态不像个帝王,倒像市井间准备跟人掰扯道理的闲汉,可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轻松得可怕,“方才朕的话,还没说完。”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下方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眼睛。
“朕说,朕养大的崽子们,都有资格。这话,不假。”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戏谑,“不过嘛,朕也不是那等闭目塞听、一意孤行的昏君。”
“昏君”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自嘲,更像是在抽打那些内心如此咒骂他人的脸。
几个老宗亲眼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就听卫烬用一种讨论今晚吃什么般的随意口吻继续道:“卫姓宗亲里,若真有那等惊才绝艳、文韬武略远胜朕之诸子、能让满朝文武心服口服、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绝世奇才。”
他将“远胜”、“心服口服”、“安居乐业”、“绝世奇才”这几个词,用夸张的语调重重吐出,脸上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
“朕,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甚至颇为大度地摊了摊手,仿佛给了天大的恩典。
“毕竟,这江山社稷,能者居之嘛。总得挑个最好的,对不对?”
这活话比死话更绝!条件苛刻到近乎羞辱,彻底堵死了宗亲们想推出自家平庸子弟的任何可能。几位老王叔的脸瞬间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着他们希望破灭的惨状,卫烬满意地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随即,他脸上的笑意倏地收敛,整个人的气息骤然变得阴沉危险。
他不再倚靠,而是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逐一刮过那些宗亲惨白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中:
“但是啊……”
“你们最好求神拜佛,保佑朕活得长长久久,硬硬朗朗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宗亲长老,仿佛能看穿他们心底最龌龊的想法。
“你们现在是不是很恨朕?是不是觉得朕疯了?是不是巴不得朕立刻暴毙,好让你们有机会推翻朕今天的旨意?”
他竟如此直白、如此血淋淋地将所有人内心最隐秘、甚至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念头,撕开,摊平,晾晒在这金銮殿上!
“臣等不敢!”群臣骇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倒一片,声音发颤。
卫烬嗤笑一声,满是鄙夷:“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混不吝的狠厉:“那你们就好好想想!若朕今日真的‘一不小心’死了……”他目光变得极度幽深,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如同恶魔低语,一字一句,敲打在众人心尖:
“你们猜,朕那些正在东南砍倭寇人头如切瓜的儿子们,朕那个刚带着最新军械补给过去的‘爹宝男’儿子,朕那个…手里攥着京畿兵马的儿子……”
他每点出一个“儿子”,下方宗亲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尸山血海。
“他们是会乖乖听你们这些‘叔伯爷爷’的话,坐下来按照你们的规矩讲道理呢?”卫烬的声音轻柔得可怕,“还是会…直接带着兵,回京来问问,他们的‘陛下爹爹’…到底是怎么没的?”
“到时候,”卫烬缓缓直起身,如同俯视蝼蚁般环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满朝文武,特别是那些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宗亲,一字一句,宣判般地道:
“你们现在争论的什么祖制、什么血脉、什么改姓…还有任何意义吗?”
他停顿了一下,让那极致的恐惧在每个人心中发酵,然后才轻轻吐出最后一句,却重逾千钧:
“恐怕到时候,这金銮殿上,就只能用血来洗了。”
“所以,”他最后总结道,语气又恢复了那种令人胆寒的、混不吝的轻松,仿佛刚才那番血腥的威胁只是闲话家常,“恨朕,就好好忍着。想朕死?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朕死了的后果。”
“退朝。”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步伐甚至带着点悠闲。
留下满殿死寂的臣子,个个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重衣。
那些宗亲们,更是面如金纸,瘫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卫烬最后那番话,不是帝王心术,是市井流氓“要死一起死”的亡命徒逻辑,偏偏结合他手中的绝对力量和那群如狼似虎的儿子,成了这世间最恐怖的威胁。
反抗他?
可能真的要先准备好…被那群小狼崽子撕碎的准备。
这一刻,极致的愤怒之后,涌上的是更极致的恐惧和无力。
这混账皇帝,在市井中摸爬滚打长大的皇帝,他是真做得出来,也真有资本这么做!
一连数日,再无人敢公开质疑“养子继承制”。
奏折依旧雪片般飞来,但内容已从慷慨激昂的死谏,变成了拐弯抹角的试探、引经据典的“探讨”,甚至开始出现零星称赞几位皇子(特指沈钰)才德的文章。
卫烬看着这些折子,嗤笑一声,随手扔进废纸篓。
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那些宗亲和老古板们,正在暗处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一个反扑的时机。
他懒得等。
既然火已经点了,不如烧得更旺些。
这日朝会,他直接抛出了第二道惊雷。
“东南倭患,荼毒沿海久矣。被动防守,终非长久之计。”卫烬声音沉肃,“朕决议,组建大雍第一支常备海军!不再称‘水师’,而是独立的海军!”
“陛下圣明!”武将队列中,不少与倭寇有血海深仇的将领眼神骤亮。
但没等他们高兴太久,卫烬接下来的话就让户部和工部的官员眼前一黑。
“海军筹建,需战舰、火器、粮饷。着户部,三日内核算清楚,今年各项用度,能挤出多少银子给海军。着工部,联合将作监,十日内,给朕拿出新式战舰的草图来!要更快、更坚、火炮更多的!”
“三日?十日?”户部尚书差点当场晕厥,“陛下,国库……”
“国库没钱,就想办法!”
卫烬打断他,眼神冰冷,“东南商路被倭寇掐着,每年损失多少税银?灭了倭寇,通了商路,还怕没银子?眼光放长远点!”
“还有你们工部,”他目光转向面如土色的工部尚书,“别跟朕说做不到。朕知道你们藏着不少能工巧匠,以前是没动力,现在,动力来了。做不出来,朕就换能做出来的人上。”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血淋淋的杀气。
两位尚书冷汗涔涔,不敢再多言,只能咬牙领命。
“此外,”卫烬环视群臣,最后扔下一颗炸弹,“海军初建,百废待兴,需不拘一格用人才。凡精通海事、水战、造船、火器者,无论出身、籍贯,甚至……曾迫于生计与倭寇有所牵连,但有真才实学,愿为我大雍效力者,皆可荐于御前,一经核实,重重有赏,既往不咎!”
“陛下!不可!”这回连一些武将都出声反对了,“此辈多是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之徒,岂能重用?”
“反复无常?”卫烬挑眉,“那是给的价码不够高,或者拳头不够硬!朕,给得起价码,也……揍得动不服的!”
他拍了拍龙椅扶手,笑得像个准备下山抢劫的山大王:“就这么定了!散朝!”
留下满殿神色各异的臣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陛下这是要把天捅破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东海之滨。
战报传回:皇后凌战率沈钰、沈星、沈辰等,于黑水洋设伏,利用新式火箭与精准战术,大破倭寇主力舰队,焚毁、击沉敌舰数十艘,阵斩倭寇大头目,俘虏无算。残余倭寇溃散,向深海逃窜。
捷报传来,朝野振奋。
但凌战并未满足于此。
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内,海风猎猎。
凌战一身轻甲,指着粗糙的海图,对围在身边的儿女们和归附的沿海将领道:“倭寇之患,根除之法,不在岸上,而在海上。被动防守,永无宁日。”
她的目光扫过沈钰、沈星、沈辰,以及刚刚押送补给抵达、眼神炽热的沈章武,还有沉稳侍立一旁的也已赶到沿海的沈骁(他负责统筹后续陆军策应)。
“我们要有一支能远航、能作战、能守护海疆的舰队。”凌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即日起,以俘获、修复的倭船及沿海战船为基础,整合归附的海上好手,成立——大雍海军第一舰队!”
“沈星,你精于格物计算,负责督造、改装战舰,我要更快更强的船。”
“沈辰,你勇猛善战,熟悉水性,由你负责选拔、操练海军陆战士卒。”
“沈钰,你统筹后勤、军纪,制定海军律法章程。”
“章武,你带来的火器,由你负责组织人手熟悉操练,形成战力。”
“沈骁,陆上策应、基地安危,交由你。”
她指令清晰,分配明确,仿佛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已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