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京华聚首谋新业,武心初显定乾
紫禁城深秋的肃杀之气,
尚未完全浸透京城的大街小巷。
苏惟瑾端坐在翰林院值房内,
刚将那份关乎大同局势的密疏封好,
交由心腹送往通政司。
窗外的柿子树挂满了橙红的果子,
在午后阳光下像一盏盏小灯笼,
平添了几分暖意。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超频大脑从繁复的军国算计中暂时抽离,
转向了另一件萦绕心头的事
——算算日程,
周大山护送小妹苏婉和芸娘一家,也该到京城了。
想起妹妹信中那小心翼翼的求助与隐含的泪痕,
他心中便是一阵抽痛与急切。
念头刚落,堂兄苏惟山便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
“瑾哥儿,周大山到了,
人已安顿在榆钱胡同的宅子里,
五妹苏婉和芸娘姑娘一家也一并接来了。”
苏惟瑾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与急切,立刻起身:
“备轿,回榆钱胡同!”
话语中的迫不及待,
连苏惟山都为之侧目。
榆钱胡同这处两进的小院,
是苏惟瑾升任修撰后新置的产业,
虽不奢华,却清静雅致。
他几乎是步履带风地跨进院门,
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那个站在院中、
穿着半新湖绸袄裙的纤细身影。
“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又满是喜悦的呼唤响起,
只见苏婉如同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
再也维持不住信中那般克制的语调。
她仰起小脸,眼眶通红,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是委屈,是后怕,
更是见到唯一依靠后彻底的心安与激动。
“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婉妹好想你……”
苏惟瑾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数月来的牵挂与自责在此刻化为实质。
他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来的妹妹,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疼惜:
“婉妹,乖,不哭了。
是哥哥不好,让婉妹受委屈了。
以后有哥哥在,再也没人能让你难过。”
他仔细端详着妹妹,
见她面容虽比记忆中清减,
但气色尚好,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灵动,这才稍稍安心。
他习惯性地想抬手摸摸她的头,
意识到妹妹已是大姑娘,
手在半空顿了顿,
最终只是替她理了理微微散乱的鬓发,
眼中满是兄长对幼妹的宠溺与怜爱。
待苏婉情绪稍平,
抽噎着从兄长怀中抬起头,
苏惟瑾的目光才转向一旁始终安静站立、低垂着头的芸娘。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
身形比在沭阳时更显纤细单薄,
双手紧张地交握着,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感受到苏惟瑾的目光,
她的头垂得更低,
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连纤细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
“芸娘,”
苏惟瑾的声音放缓,
带着显而易见的温和。
“一路辛苦了。”
芸娘闻声,
身子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这才鼓足勇气抬起眼帘,
飞快地瞥了苏惟瑾一眼,
又迅速垂下,声如蚊蚋,却清晰地道:
“劳…劳苏大人挂心,不…不辛苦。”
那一声“苏大人”,叫得生疏又恭敬,
却掩不住话尾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身旁,她父亲陈伯康由老妻搀扶着,
不住地咳嗽,面色蜡黄,
但看向苏惟瑾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感激,挣扎着想行礼。
苏惟瑾连忙上前虚扶:
“陈伯不必多礼,一路劳顿,快请进屋歇息。”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芸娘时,
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芸娘感受到那份一如既往的尊重与关怀,
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
脸颊却更红了,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
又有面对身份悬殊的局促,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喜悦。
一番安顿叙旧后,苏惟瑾将周大山叫到书房。
周大山还是那副魁梧模样,
一身风尘仆仆,但眼神里除了往日的忠厚,
还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大山,这趟辛苦你了。
南京那边都稳妥了?”
苏惟瑾亲手给他倒了杯热茶。
“瑾哥儿放心,元哥儿和率哥儿都能顶事了,
铺子和船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周大山接过茶,却没喝,
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
犹豫了一下,瓮声瓮气地开口:
“瑾哥儿,我……我有个事,
憋心里好几天了。”
“嗯?你说。”
苏惟瑾看出他的异样。
“瑾哥儿,你现在是状元爷,
是翰林院的老爷,
天天跟那些尚书、阁老们谈的都是国家大事。”
周大山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困惑和一丝自卑。
“我瞅着,我除了这把子力气,
会几下拳脚,也帮不上你啥大忙了。
护个院、跑个腿,随便找个护院都能干。
我……我怕自己没啥用,给你拖后腿。”
这个憨直的汉子,在亲眼目睹、
耳闻苏惟瑾在京城的圈子后,
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彼此身份地位的鸿沟,
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苏惟瑾闻言,神色一正,
走到周大山面前,
用力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大山,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他目光炯炯,语气斩钉截铁:
“官场上的迎来送往、笔墨文章,
固然是一种能力。
但能在刀光剑影中护我周全,
能在危难时刻让我毫无保留信任、
托付身家性命的,普天之下,只有你周大山!
这份忠义,这份过命的交情,
是再多官职、再大权势都换不来的!
你是我苏惟瑾的臂膀,
是根基,绝非什么拖累!”
这番话,掷地有声,情真意切。
周大山怔怔地看着苏惟瑾,
眼圈微微发红,
胸中那股郁气瞬间消散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