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性命垂危
姜宁入狱的第二十八日。
日暮时分,都察院台狱内,司狱按例送来晚膳。近一月的看护,他已渐渐摸清姜宁的性子,并非传闻中那般骄纵,反倒沉静从容,因此,他更觉昔日殿下的污名不实。
他打开牢门的铁锁步入室内,恭敬地将食盒放在案上,按例一一摆好菜肴。
姜宁微微点头致谢,随后端起瓷碗。可筷子刚碰到那碟平日喜欢的松鼠鳜鱼,鼻尖却不自觉地动了动。
今日这饭菜,有些不对劲。
她凝神片刻,很快辨认出是鬼面草的气味。
鬼面草,蜀郡以南的彩云之地特有。晒干熬煮可入药,但若生食,则带剧毒。此毒草,本是鲜为人知。但她随师父顾方习医十年,《百草经》早已翻遍,所见药草不下数百种,对这鬼面草亦是十分熟悉,岂会认错?
姜宁的唇角不禁掠过一丝冷嘲。汪、萧两家,果真穷途末路,狗急跳墙,只剩这等手段了。
她放下碗筷,忽地叫住正要退下的司狱,声音平静:“你们沈御史在哪?”看不出异常的情绪。
司狱回身,躬身道:“回殿下,沈大人说过今晚会来。此刻应刚从都察院下值,正往台狱这边走。”
“好,你立刻去寻他,说本宫有急事相商,片刻不能耽搁。”
“是!属下这就去!”司狱心头一紧,快步离去。
幽深的牢狱重归寂静,仅剩姜宁和两名在远处守着的狱卒。
姜宁从怀中摸出一粒褐色药丸。此药丸是庆阳与师父分别时,师父所赠,只言提前服下可抗百毒,但需熬过十二个时辰的剧痛。
入狱前她多了个心眼将此药丸带在身上,不曾想此刻竟真用上了还有用武之地。
既然那些人要下毒,那她自然不会让这“毒杀”落空。使其罪上再加一等,何乐何不为?她眼下只需交代沈之衡陪她演好这场戏码即可。
默算沈之衡快到了,她仰头吞下药丸,舌尖尝到一点苦味。
随即夹起一块鳜鱼,送入口中。这鬼面草,倒没什么怪味。
不过片刻的功夫,小腹便猛地绞痛起来。冷汗瞬间湿透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明明是体内灼烧般滚烫,寒意却刺骨般从四肢蔓延,冷热交织,如同身在冰火之中。
她未曾想到,这毒性发作竟如此之快?!
意识如潮水般渐渐退去,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掐进掌心,拼命想保持一丝清醒,务必要撑到沈之衡前来。
恍惚之间,感觉到眼前光影晃动,黑暗沉沉迫近。就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瞬,牢门处那抹熟悉的绯色身影终于闯入视线。然而她嘴唇动了动,那句“无性命之忧”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半字,便软倒下去。
沈之衡刚踏进牢狱深处,只见姜宁身形一晃,直直栽倒!他瞳孔骤缩,一步抢上前去,急唤:“殿下!”
未得回应。
案上那碗中是半块被咬过的松鼠鳜鱼。答案不言自明。
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俯身探她颈间脉搏。虽然紊乱如沸水,但仍在跳动。还好!
沈之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一把将姜宁横抱起来,转身疾步向外,面色冷峻,对身后脸色惨白的司狱吩咐道:“有三件事,需你即刻带人去办!”
司狱慌忙应道:“大人请吩咐!”
“其一,立刻去太医院,把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叫来,一刻不许耽误!其二,把京城最好的几位郎中都找来,务必请到!其三,马上封锁天香楼,不准任何人出入!听清楚了吗?”最后几字,加重了语气。
“是!属下马上去办!”司狱领命狂奔而去。
沈之衡抱着姜宁快步走到衙署议事厅,脚步一顿。这里阴冷逼仄,如何安顿公主?
思及公主府离此不过半个时辰马程。他须臾便下了决断。
他厉声叫来其他狱吏:“你们一人立刻去向少卿府上,让他带大理寺精锐速去公主府护卫!一人速去备匹快马!其余几人去帮着王司狱,务必把太医和郎中带到公主府!”
“遵命!”几人身影迅速消失。
片刻,一匹快马被牵到阶前。沈之衡小心将姜宁横放在马鞍前,随即翻身上马,双臂牢牢护住她,猛夹马腹!
那马长嘶一声,直奔公主府。
公主府朱门紧闭,封条赫然在目,门前站着一队刑部差役。刑部之人见沈之衡带着昏迷的公主疾驰而来,皆脸色大变,慌忙行礼:“参见殿下!参见沈御史!”
沈之衡在府前停住,目光直直投向为首的刑部小吏,声音冰冷:“开门!”
“沈大人,这……”那小吏面露难色,想提不合规矩。
“本官说,开门!”沈之衡沉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
小吏骇然,不敢再言,慌忙示意手下:“快!开门!”
沉重的大门吱呀开启。沈之衡抱着姜宁翻身下马,迈入门内浓重的黑暗。
偌大的公主府,空寂无人,只有风声穿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
他凭着之前夜探公主府的印象,径直找到姜宁的寝殿,轻轻将姜宁放在锦榻上,仔细掖好被角,随即点亮桌上的烛台。
昏黄的光照亮一角,却仍驱不散他心头的焦灼。
榻上的姜宁无意识地蜷缩着,裹紧被子,齿间断续溢出呻吟:“冷……”额头却是滚烫灼人。
沈之衡此刻亦是束手无策,只能焦灼等待。
未过一刻,司狱带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匆匆进来。沈之衡则站在榻边,眉头紧锁。
郎中不敢怠慢,取出一方锦帕盖在姜宁腕上,凝神诊脉。司狱趁机低声向沈之衡回禀:“大人,太医院空无一人,京中其余有声望的郎中已在前来的路上了。”
沈之衡微微颔首,未言一语。对于太医院的情形,他并不意外。既然对方既下了毒手,岂会留下生路?
郎中缓缓收手,叹息摇头:“此毒诡异,老朽……无能为力。只能开些方子,暂缓毒性。”
“当真别无他法?”沈之衡的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郎中沉吟半晌,抬眼道:“回大人,传闻昆仑山巅生有一种奇花,叫祝景,能解百毒,或可一试。但此物……老朽也是听人说起,从未亲见,更不知真假。”
“祝景花?”沈之衡眉头紧蹙。这名字似是曾在哪见过。
他闭上眼,记忆翻涌。天元十八年冬……户部……庆阳郡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