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君拢月(十四)
苏婉清被送回丞相府时,轿子刚在丞相府大门落下,她便像只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掀开车帘冲了出去。
裙摆扫过青石阶上的青苔,留下几道凌乱的痕迹,丫鬟们捧着她烧焦的衣袍和散落的珠钗,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都给我滚开!”她一脚踹开正欲上前搀扶的婆子,猩红的眼眶里迸射出淬毒般的恨意。
原本精致的发髻散了大半,半边脸颊还留着火场熏出的灰痕,昔日温婉可人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被羞辱后的疯狂。
正厅里,价值连城的青瓷瓶被她抓起来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飞逃。
她又踉跄着扑到博古架前,将那些温润的玉器、剔透的琉璃盏一把扫落在地,珍珠玛瑙混着碎瓷片滚了满地,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凭什么!”她尖叫着,声音因过度激动而嘶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亡国贱婢?!”
鎏金镜里映出她狰狞的面容,苏婉清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抬手将铜镜扫落在地。
镜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将她的影子割成无数块,每一块都在嘶吼:“我是丞相嫡女,是皇帝哥哥亲口认下的救命恩人!从小就陪在他身边,凭什么要被一个不知来历的丫头抢了风头!”
她想起宫宴上皇帝哥哥替那个贱婢挡酒的模样,想起梅林里他护着那贱婢斥责自己的冷脸,想起火场边他抱着贱婢时眼中从未有过的慌乱……那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她心口。
“她不过是花月国留下的余孽!”苏婉清抓起案上的狼毫笔,狠狠往地上戳,墨汁溅脏了她新欢上的华美裙摆,“爹爹为他鞠躬尽瘁,我为他守身如玉,他却向着一个仇人的奴婢!这到底是为什么?!”
丫鬟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她们都知道,自家小姐从幼时起就心属那位尚是太子的少年,为了他苦练琴棋书画,为了他拒绝所有王公贵胄的求娶……可如今,所有的付出仿佛都成了笑话。
“人证物证俱在,她就是纵火行凶,按律当斩!”苏婉清喘着粗气,扶着桌沿慢慢蹲下,手指死死抠着紫檀木的纹路,“他却连查都不查,就那样抱着她走了……他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恩人’?”
她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父亲将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教她如何哭诉,如何描述那场虚构的“救命之恩”。
那时的皇帝哥哥还是个被仇恨裹挟的少年,眼神冷得像冰,却在听到她描述“哥哥,是我救的你”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我演了这么多年,装了这么多年……”苏婉清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混杂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难道他从来都没信过吗?还是说,他早就厌倦了我,只是在利用苏家的势力?”
想到此,苏婉清将随身带着的那块玉佩扯了下来,狠狠掷在地上,刹那间玉佩变得四分五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苏丞相身着藏青朝服,背着手走进来,看着满地狼藉,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闹够了?”他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婉清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爹爹!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那个死贱婢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我,皇帝哥哥他……”
“住口!”苏丞相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事到如今,你还在做你的皇后梦?”
他走到苏婉清面前,弯腰捡起一块玉佩的碎片,那是当年仿造花拢月的信物,边角处还留着刻意做旧的痕迹,幽幽道:“你以为君上真的分不清真假?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把你当丞相之女,为什么只让你以丞相之女的身份住进皇宫?到现在都不给你位分?说不定君上早已怀疑你的身份了。”
苏婉清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您……您说什么?”
“当年宫变,救他的人,你我都知道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