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河界
晚上曾正卿在福源居订下包间,四人共同庆贺一番。吃饱喝足本就头晕,再加上昨夜几乎没合眼,青朵的脑袋一点又一点,在桌旁打起瞌睡来。其他人见她这副模样,便顺势散了宴,曾正卿把她抱进马车,带她回家。
青朵正梦见赛林甫强词夺理,她想出言反驳,可自己晚上吃太多了,撑得直打嗝,一张嘴就:“嗝。”气得她飞起一脚踹向他,还没看清人倒了没,趾尖先传来一阵剧痛。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顿时醒过来,身体缩成一团,抱着脚打滚。
咦?这是哪儿?这么宽敞,还能打滚?
她睁开眼睛左右一瞧,哦,原来是在家。刚才一脚踢到床柱上。
啊?
青朵吓得一骨碌爬起,坏了!她怎么在家?她不能在家呀!
在外头时,既有正事要处理,身边又围着其他人。她和卿卿在一起还算是自在,可待会儿屋子里就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这!
她忽然忐忑起来,耳边仿佛传来芦苇丛里水波荡漾的声音,万一,万一自己像那日一样,情不自禁去扑过去,如何是好?
上次的事,尚且能说是酒精作祟,让她失了分寸。这次要是再做下这等事,可就没有任何托词遮掩,真真切切坐实,她是一个轻浮浪荡的女子。
应该没什么事吧?那天是喝了酒,今天她清醒着呢!绝不会重蹈覆辙!
不过,你真能行吗?
青朵心中乱糟糟地盘算,芳晴走进屋中,没想到床上一人呆愣愣坐着,冷不丁吓得浑身一抖,余惊未了,拍拍胸脯道:“少夫人,你醒来怎么一声都不出,吓了奴婢一跳。”
她打开柜子:“少爷沐浴马上就要出来了,让我来取一套衣服。”
从前曾正卿沐浴的那副模样,猝不及防地浮现在青朵眼前:乌发半湿,水珠顺着脖颈,锁骨,胸膛缓缓流淌,没入系紧浴巾的腰间去了……
就这样想着,她的脸颊骤然升温,像是被热气蒸腾过似的,仿佛沐浴的那个人不是曾正卿,而是她。
这样的人,将要裹着水汽和皂香,与她共入罗帐。
低垂的帐子,覆轻纱,饥渴的她心里乱如麻。
要命了。
青朵霎时有了危机感,她慌忙对芳晴说道:“芳晴芳晴,你先不要管他,你先帮我个忙,给我拿一床最厚最厚的被子来。”
芳晴诧异道:“这种天气不用盖厚被吧?”
“你只管取来就是,”青朵悲壮道,“好芳晴,今夜我能不能保住名声,就看这床被了!”
芳晴张大了口,她实在琢磨不明白,“被子”和“名声”能有什么关系。可转念一想,少夫人向来心思活络,想法出人意料,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用意,自己一个小丫头,只要照着她的吩咐去做就是,于是应下,转身先去取被子。
曾正卿沐浴完毕回到房里,想起临走时,青朵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他打算把她往床里面挪一挪,刚伸手撩开床帐,俯下身子,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怔住了。
床的正中间横亘一道卷成柱形的被墙,将一整张床清晰分为两个小隔间,而他的妻子正乖巧地睡在里侧。
“嗯?”他错愕至极。
青朵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闭上。就这会儿功夫,曾正卿已发现她醒着,指着中间被墙问道:“这是什么?”
青朵闭着眼睛答道:“楚汉河界。”
“啊?”曾正卿更是一头雾水。
如果说这是“楚汉河界”,屋里只他们两个人,那么谁是项羽?谁是刘邦?
*
青朵闭紧眼睛不敢睁开,呼!好险!如玉般莹润的男子,全身蒙着一层水汽,在烛火下灿然生光,尤其是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瓷白的肌肤,让人忍不住伸手碰一碰,或是再多探一探。
只这一眼,那些歪门邪道的想法,就像一株毛毛草,撩得她心痒。
她心里又喜又悲。喜得是,自己虽然没有酒醉,但仍心动到一塌糊涂,所以并非是自己饥渴难耐,而是他本身太诱人。悲得是,就算此刻没有半分酒意,她还是有忍不住想要触碰的冲动,本以为清醒足以抵挡,如今看来真是难上加难。
啊!这样的夫君戳在那,试问谁能忍得住?
清心咒清心咒,我需要清心咒,让自己躁动的心静一静。
……
不过清心咒怎么念?
算了,换一个经!
……
可其他的经怎么念?
经到用时方恨少,迷乱方悔读经迟。她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经也想不起来,只有一句熟悉的话,颠来倒去,反复默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为何要在你我之间,设一个什么‘河界’?”曾正卿追问道。
他本以为熬过了生疏,有了夫妻之实,便是柔情蜜意,如胶似漆的恩爱两不离。可谁知,第二天她便撇下他,非要去陪露浓,他只当她讲义气,尊重她的决定。今日好不容易盼她回来,撩开帐子后就看到突兀的“河界”,回屋时满腔的期待瞬间烟消云散。
他很是不悦,未同房时,两人还能同卧一床,怎么有了肌肤之亲,反倒倒退了呢?
他见青朵不回答,便伸手去扯被子,青朵睁开眼睛,猛地按住被子,叫道:“不行!”
“为何?”曾正卿不肯撒手。
为何?
他俯下身子,领口也随之下滑,露出更多的肌肤,青朵挪开眼睛,瞪向他,心道,这家伙不会是故意诱惑她吧?
“我想好好睡一觉。”青朵道,“我昨天就没睡好,现在都要困死了!”
曾正卿拎起被子一头:“那好,我搂着你睡。”
青朵忙不迭爬起,将自己半个身子压在被上:“不行!被在我在!被走我走!”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曾正卿凝视她的眼睛,开口道:“夫人,你在躲我?”
青朵撇过脸:“没有。”
“松手。”
“不要。”
两人再次双目相对,这次谁也不肯先移开,就这样倔强对望着。一个捍卫自己的“名声”,一个争夺自己亲近的权利。
最后还是曾正卿先放开手,他叹道:“怎么会这样呢?我以为我们会更亲密。”
青朵言简意赅:“过犹不及。”
曾正卿又叹气:“结婚近半年才有一次,算什么‘过’?”
“我还以为那日你主动,以后我就不再必再过这种日子。”
“呵,连以往都不如。”他的声音听起来酸酸的。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还特意点出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