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帝王探熟视无睹
“你是没见着,”万珍儿吐掉瓜子壳,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奚落,“我们这位薄情的陛下,居然在几天之内成了情种。”
知微随着万珍儿进了安排给她的厢房。炭火烧得足,屋里暖烘烘的。万珍儿挥退宫人,没什么形象地歪在软榻上,翘着腿,抓了把瓜子磕着。
“咱们陛下,自打坤宁宫那位没了,好些天都阴着个脸,连后宫都不入了,原以为是痴情不已,痛难自禁,结果呢?前些天在御花园,他碰见那位刘采女正对着几只冻僵的蝴蝶自言自语,驻足听了半晌,也不知听到了些什么,就滚到龙榻上闲聊了。”
万珍儿臆断着模仿刘采女的语气,细声细气道:“呀,这么冷的天,你们这些蝴蝶怎么还出来?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呀,学学我,我就知道跟着陛下最暖和。”
知微捧着热茶,静静听着万珍儿的一人转。
万珍儿继续道:“那小妮子眨着那双无辜的眼,说:‘陛下是真龙天子,龙气浩然,有什么好怕的?倒是那些规行矩步、连笑都不敢露齿的人,才叫人心底发毛呢。’”万珍儿嗤笑一声,“具体我也不清楚了,反正无外乎这些话吧,总之那女的当晚就承了宠,一连数日,圣眷不衰。如今更是了不得,连‘黑电’都让她骑了。”
一人转唱完,万珍儿转眼,瞧知微的反应。知微正垂眸像个老人家般品茶,甚至还有闲心数了数茶汤里浮沉的叶梗。
“喂,给些反应啊。”万珍儿嗔道。
知微捧场地笑了笑。
她心道,骑“黑电”没有什么,这事她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时也干过,不算什么稀奇。
只是祝隶稷那般毫不掩饰的深情模样,确是头一回见,想到这,知微不免衷心荒谬地感慨,人生当真是处处惊吓,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铁树开花算什么,四旬老汉都搞起了纯爱。
一边把玩着茶杯,嘴上却依旧体面,知微淡淡道:“陛下开怀,对咱们做奴婢的来说,总是好事。”
“主子心情舒畅,底下人也能过个安生年。”
这句话倒是真心,只万珍儿闻言,万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紧紧盯住知微的眼睛,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
知微被她看得不自在,蹙眉问道:“怎么了?”
万珍儿歪着头,正过知微脑袋,看完后又随手推开,自顾自地喃喃:“果真如此……”果真什么万珍儿没有再说,她伸手拍了拍知微的肩膀,语气带着点探究,“你这反应,不该啊。”
知微眉头蹙得更紧:“又怎么了?”
万珍儿摊手,语气带着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了然的味道:“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会更沮丧些。”
“这关我什么事?”知微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宠幸谁,是陛下的自由。”
“倒是贵妃您,宠爱被分了,仍然还坐得住。”万珍儿自先皇后去后,执念少了很多,知微是笃定人心情好,不会跟自己计较,这才出言不羁。
万珍儿果然没理知微话中的略微不敬,啧了一声,往后靠回软榻,端起酒杯抿了口:“本来是坐得住的,可惜受宠爱的是刘家人,这就有些麻烦了。”
知微抬眼。
万珍儿声音压低了些:“刘家与我们万家,同是世家,面上和气,底下也没少较劲。前些年刘家式微,小辈没一个给力,眼看刘家日渐衰弱,旁支却站出来一人,他是武夫出身,也算刻苦,只可惜前些年为了立功死在了暹瀛那场仗里……”
“巧的是,这武夫是刘美人相依为命的兄长,更巧的是,这武夫的死去的那场战役,指挥官是我兄长。”万珍儿摆头,“这账,难保她不会算到我们万家头上。”
知微:“所以你担心她记恨万家?”
“万家怎么样都随便了!”万珍儿才不在意将自己当棋子用的家族,她在意的不多,除了死去的,也就只一个活人。
“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看着都是臣子,实则此消彼长。后宫里的女人,哪个背后没有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珍儿顿了顿,声音冷了下去,“她刘家女若是安分守己,大家相安无事便罢。若是她想借着圣宠吹什么枕头风,或者胆敢把我哥哥拖下水……”
万珍儿没有说下去,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已说明了一切。
知微沉默着,没有接话。厢房外适时响起了少央的声音:“主子,平公公来了,说陛下召见。”
知微起身,正欲告别万珍儿,万珍儿拽住她手:“你会帮我的吧。”
“剩下的故人,是真的不多了。”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谁说,万珍儿轻轻道。
知微盯着她半晌,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她手:“保重,还有谨慎些。”
各人有各人的路,她已然在弦,万珍儿亦是,知微回身,跟平海去了行宫的正殿。
——
殿内,祝隶稷正坐在膳桌旁用膳,刘美人紧挨着他身旁陪坐。
宫人们默契地低下头,无视祝隶稷所为。
知微定睛,原是祝隶稷挽着袖子,亲自执着小银锤和蟹针,正专注地为刘美人剥着一只肥美的螃蟹,动作虽不算熟练,却极有耐心。
“陛下,蟹肉沾点这个姜醋,最是祛寒。”刘美人软语提醒,祝隶稷便从善如流地蘸了,将剔好的蟹肉喂到她唇边。
刘美人含笑吃下,眼角眉梢都是甜蜜。
见知微进来,祝隶稷这才放下手中的工具,抬了抬手。知微眼尖,瞥见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红,便默默上前,无声地接过那套蟹八件,熟练地继续剥了起来。
她在岭南待久了,海蟹吃的不算少,虽是伤了手,和旁人比起来依旧动作利落。
蟹肉完整,蟹壳干净,知微呈上完品。
祝隶稷尚未开口,刘美人好奇地看着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