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假意

杜松野第一次觉得府邸太大如此烦人。

据小绿告知，浣衣房位于杜府最偏远的一角，她的房间位于府邸中央，两处离得太远，众人走了约莫半刻钟还没到。

“小野，是不是你府里那小贱人又惹你不快了?依我看，就得好好给她点颜色瞧瞧!”

“你别怕，有我们为你撑腰，任她翻不起什么风浪!”

“就是就是!”

当然，最烦人的是周围叽叽喳喳说话的一干人等。

杜松野被吵得头昏脑胀，还不知道浣衣房的剧情进行到了哪种地步。她控制不住地想，自己会不会来晚了，辛鹤覃是不是已经记恨上了她，这一世的死法是不是又被剑捅死。

我命休矣?不要不要不要!

原本两步并一步走的步伐，变成了三步并一步，恨不得将这群人全部甩在身后。

闷头走了快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浣衣房。还未进门，旁边一侧的仆人瞥见她鹅黄色的衣摆，惊呼出声。

“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比起大门这边细微的响动，堂中下人们聚集的地方显然更为热闹，声音远远盖过她们，没有人发现杜松野的悄然到来。

杜松野在唇前伸出一指，示意她不必张扬，这般静静地看着就好。

大门敞开，幸运的是，她刚好面对的正是此番要找的人。不幸的是，他的样子简直糟糕透了。

辛鹤覃外衣湿透，头发像是被扯散一般，披散在两肩之上。他手腕上的伤兴许还没好全，又撕裂开来，在素净的衣袍上印出斑斑血迹。循着手臂往上看去，他的唇瓣雪一般的白，脸色也与之同色，仿佛临死之人。

他抬目看向门外，只有那眼睛那一黑点显得格外幽深，静静地凝视着杜松野。

面前的下人打来一盆新的冷水，准备从辛鹤覃的头顶浇下。

她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地目睹了全程。

“放肆——”

此时出现一人身影，挡在辛鹤覃身前，将下人手上的水盆夺走，手腕一转，朝着对方狠狠泼去。

那人正是昨日的陆玉。

被泼到水的下人尖叫一声，冰冷的凉意刺的她全身发抖，在秋风之下愈吹愈寒。她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急促地跑进了房间。

穿着紫衣的下人叉着腰，踩在辛鹤覃的肩上，趾高气昂道：“等着小姐来教训你们吧！”

此时，站在她身后的杜松野终于出声。

“你们哪里来的胆子，敢用着我的名号狐假虎威!”

下人们纷纷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脸色剧变。杜松野在门外站了许久，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们动作，也不知听到了多少内容。

听她声音隐隐带了些杀气，下人们心中发述，一齐跪了下来。

“小姐恕罪!”

陆玉将辛鹤覃从地上扶起，正想向杜松野控诉那些下人对待他的不公。没想到辛鹤覃反倒躲着杜松野，畏惧地发起了抖。

陆玉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别怕。”

杜松野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上次场合不够正式，我向你母亲请示后，再次上门拜见他，想要亲自赔礼道歉。”讲到刚才发生的事情，陆玉愤愤道，“没想到过来的正好，要不然，还不得以抓住这些下人们施恶的证据。”

“还好今日有你在场。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谁说我要帮他了?”杜松野淡淡道。

陆玉不解其意：“那你……”

“我过来是想警告他，别因为老先生夸了几句就自作多情，以为自己文曲星下凡，要参加什么劳什子考试，挡了我的仕途。”

陆玉惊疑道：“你真这么想的？”

杜松野冷笑道：“当然。”

她面色不善，背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富家少爷们，想来也不是前来为辛鹤覃撑腰，倒有可能是特意过来责难。

难怪杜家四小姐是这种表现。

陆玉眉头紧锁，径直看向她：“见你上次在书院如此维护你这继妹，我本以为传闻尽是世人谣言，没想到……没想到啊，你竟真的如传闻所说——”

剩下的四个字盘旋在嘴边，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话音未落，杜松野便接着陆玉的话，将剩下的补充完整：“阴私歹毒!”

说完后，杜松野便捂住肚子，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泪花四溅，双颊飞红，仿佛给她上了层极其夺目的光彩。

在众人眼里呈现却不是这般美好。只见面前的杜松野宛如恶鬼出世般，神情癫狂，不断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听起来可谓毛骨悚然。他们搓了搓手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纷纷朝远处挪开，向着岁月静好的吴佩慈那边凑近。

吴佩慈习惯了杜松野神经失常。她对现在的场面实在束手无策，杜家的继姐和继妹关系不好是共识，同来之前她要求杜松野许诺自己，不会要求自己掺和进来。

她同情地瞥了一眼陆玉和辛鹤覃的站位，将手帕递到她面前。

陆玉问道：“你笑什么?”

身后的人扯了扯陆玉的衣袖，沉重地摇了摇头。

杜松野喘了口气，接过吴佩慈的手帕，侧首将眼角擦干。身边奉承自己的人太多，她都忘记了被别人指槐骂桑的日子，如今亲耳听到，倒是有些怀念的滋味。

她赞许地点了点头，肯定道：“的确不错，比不得我继妹的宅心仁厚，我杜松野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恶人。”

“那你当时为何要帮他？”

“我如今后悔了。”

辛鹤覃一听陆玉的话，没想到继姐在书院里帮了他的忙，倒是微微张开嘴唇，有些惊讶地看向杜松野。

隔着陆玉，辛鹤覃遥遥朝她作了一揖。

她向右跃了两步，拉着吴佩慈到她原先站立的位置，自己站在浣衣房的台阶上，负手而立。

“我可承受不住如此大礼。”

辛鹤覃见她闪避，只好兀自起身，将眼神落在杜松野身上，恳切谢道：“多谢三小姐。”

杜松野神色冷淡，连眼神都不分给他一个。

“听这些下人说你平日没少对你这继妹做出刁难之事，你娘可知道这回事？”陆玉问道。

杜松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顿了一瞬，毫不客气地扫视了番陆玉，质问道：“您是我母亲的贵客，出于敬重，我不计较你的冒犯。可是再怎么说，这是本府，先生贸然插手别人的家事，手伸的是不是过长了？”

陆玉这人向来讲义气。她生来正义凛然，最讨厌恃强凌弱之人，遇到此时此景，更不会束手不管。

“可你未免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杜松野“呵”了一句，无比轻蔑地看向陆玉，提着裙